杨高一行人在广州把网撒得老开,十天下来,却一直没见智者一丁点儿蛛丝马迹。杨高觉得这真是件奇怪不过的事。“鹰巢”他们业已反反复复去过三次,那是一个色情场所,所去之人形形色色,但不觉得与李一红家的谋杀案子有关。后来广州方面索性将那“鹰巢”一锅端了,却无人听说过智者。杨高有点惨败的感觉,意欲打道回府了。他觉得他一生破过许多案子,抓过许多人,唯独这个智者让他不明白他倒底有什么意图。这一天杨高正安排小邰去买火车票时,突然广州的一个朋友给他打电话,说是在他们的监视网里今天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很象杨高要找的智者。现在这个人落脚在了一个大学的招待所。杨高一听便亢奋起
来,立刻便潜伏到了大学。潜伏不到两天,便抓到了。一核对,正是智者。
杨高让小邰专车押解智者返回听审,自己当天即飞回了本局,消息立刻传了开来。局里一片欢腾,这离市里限定的时间还差十来天。局长说马上召所有集参与人员开会,先表扬了再说。杨高通知邱建国到局里来并将钢厂保卫科长和叶民主也请去时,邱建国才想起来他早已将通知叶民主撤下埋伏点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待邱建国在鹤立山上见到叶民主时,叶民主已黑瘦得让邱建国认不出来。他不禁满心愧疚,嘴里却不敢说出真相。只是说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了,可以回家休息了。叶民主摇摇晃晃地离开他埋伏了三十六天的鹤立山,他走时,一步三回头,心说:我早知道是白埋伏了的,科长还不信!
他去了到百林的家,对百林说:“我要睡觉,我不醒就千万别叫醒我。”
叶民主一口气连睡了三天,他自然没有去参加局里的什么会。第四天半夜里他突然听到科长叫了他一声,便霍然惊醒,尔后他就全醒了。醒后他回忆科长那一声叫,觉得不太对劲,突然就悲哀着面孔对百林说:“我想科长可能已经走远了。”
杨高在正式审讯智者时,智者开门见山,他说:“你们在鹤立山布了多少人马?”
杨高说:“有必要吗?就两个。”
智者惊愕了,说:“才两个?”
杨高说:“而且只是钢厂保卫科的两个同志。”
智者听此便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真该死。我高估了你们。”
杨高说:“怎么讲?”
智者懊丧着脸半天不语。杨高用锐利地眼睛盯着他,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智者说:“我想见见你们埋伏在鹤立山的人。”
杨高说:“为什么?”
智者说:“我想看看是两个什么人能在那个鬼地方坚持埋伏三十六天,以致我惨败在他们手上。”
杨高突然想起那条路叫“银鹰路”心里不由自问,难道鹰巢竟是指这个?杨高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鹰巢’吗?”
智者怔了怔,说:“我确信你们是不知道我的‘鹰巢’的,如果你们知道那是我的鹰巢,你们怎么只安排两个人?只是我又很奇怪你们既然不知‘鹰巢’,又怎么会在那里布下埋伏?全国许多的大城市我都设有鹰巢,我有意让我手下人知道,但那全是假的,可说只是一个联络点而已。唯独这一个,是我的核点。藏有我全部的机密,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而且没有一个手下知道这个地方,你们居然搞清了。我在河南,甚至让你们逮去了我所有的手下,让你们相信我去了广州。我潜回这边等你们撤离,可你们撤了所有的埋伏点,却独独留下这一个。这真是我无法解释的情况。我取不出我‘鹰巢’里的东西,就只有冒险只
身南下,重找出路,我明知一碰这条线就是凶多吉少,差不多是我把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我没别的更好的出路了。我想我的错误在于我以聪明人为对手,所有的设计都是将聪明人引入歧途的,但没想到我碰上的竟是些蠢货,致使我全部的设计错位。我的输只是输在你们的愚蠢和呆笨上。想问一下,你们在什么情况都没发生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坚持埋伏三十六天?而这样的事是任何一个聪明的警官都不会做的。”
杨高听得心头一震,他想我不是已经在第二十一天时通知撤点了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一笑,说:“你听说过大智若愚这个词吗?”
智者怔了怔,然后才淡淡一笑,说:“杨高倒底还是杨高,果然棋高一着。”
杨高想,真的是我棋高一着吗?
从鹰巢里搜出来的东西还真让杨高吓了一跳。除了夹墙里大量的金银珠宝外,另有一份绘制得极细密的国内外联络表和几份护照。智者之所以拖延三十六天没出国就是因为他一心想要进红房子取走这些东西。那张联络表上安排有一但出事他将通过什么人出国以及出国后找什么人联系。用他的话说,只要他拿到了这张联络图,这世上还有谁能抓得到他叫呢?
杨高看时汗水流得满脸,以致湿透了衣衫。
当天杨高便带着小邰到钢厂去了。杨高先见了厂长,再三再四地向他表示感谢,说是因为他们厂里两位同志的配合,使这次一连几起杀人事件得已顺利破案,然后就说想给科长和叶民主报功。厂长说:“你们不知道?”
杨高说:“知道什么?”
厂长面带哀容说:“我们保卫科科长已经患癌症逝世了,今天早晨开的追悼会。”
杨高眼睛都瞪圆了。小邰说:“那叶民主呢?”
厂长说:“开追悼会时,他不晓得为了什么把联防队长打伤了,说是断了两根胁骨,叫派出所给拘留了。”
杨高和小邰面面相觑。杨高想这三十六天里发生了什么曲折的故事呢?
蹲在拘留所里的叶民主心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愤。他觉得有一种被人骗奸了的感觉。而且骗奸得那么惨烈。他只要想起自己在鹤立山呆过的每一个黑夜和每一个白天,想起面色苍白却一定要坚守到底的科长,他的心就剧烈地嘭嘭而跳,几欲迸出胸膛。他想你他妈的愚忠就是这样的下场。忠心耿耿地让人玩弄你,欺骗你,完了你还搭上一个我。想完在怜惜科长时又不由得掺上了一点恨意。
在开科长追悼会时,邱建国和另一个联防队员也去了。那位队员曾是科长的战友。叶民主淡淡地同邱建国打了个招呼,便告诉科长战友关于科长的病。叶民主说:“不是科长病到这这个样子还要坚持埋伏在那个鬼地方,我他妈早就走人了。又不是公安的人,不拿他一分钱工资,我窝在那草虫成堆的地方三十几天干什么呀?我发疯呀?”
科长战友便很奇怪地问:“你们埋伏了那么久干什么?不是上个月就撤了吗?我亲耳听见小邰叫邱建国通知你们的。”
叶民主的面孔当即就白了,全身僵冷。他一把拉住了邱建国,询问此事。邱建国吱吱唔唔说不出什么来,而后便再三再四地道歉。叶民主一听他开口道歉,浑身的血就都冲到了脑门上,他二话没说,一拳就打在了邱建国的脸上。邱建国没有还手。叶民主掀他在地,狠狠地踹着他,嘴里喊着:科长,你看清楚,我这是在替您出气,我在给您报仇!
科长的遗像带着几丝苦笑正正地挂上墙上。等别的人醒悟过来,扯开叶民主时,邱建国已经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叶民主对着科长苦笑的遗容嚎啕大哭起来。没等他哭完,便有派出所警察把他带走了。警察是叶民主同一办公室的金大铁打电话叫来的,科长病后就是他在主持科里的工作。
叶民主见到前来探视他的杨高和小邰时,满心里仍是愤怒在鼓胀。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想你他妈地猫哭老鼠充什么好人?昔日对杨高的崇敬已作烟云而散。杨高充满着歉意说:“很对不起,我们没有想到邱建国会这样。但正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才使我们得已将这个犯罪集团连根拔掉,这里面你功不可没。我们已经跟你请了功,还有你们科长。”
叶民主冷冷地说:“我不要你们的什么功。你们真要谢我就替我找个路子放我出去,这几天的拘留也不记档案。”
小邰说:“这是两码事吧?邱建国伤得也不轻。”
叶民主就叫了起来,说:“什么叫两码事?杨高,你说!你说!”
杨高想想,说:“你等着,我去打个电话。这实在是比较特殊的情况。”
一个小时后,叶民主同杨高和小邰一起离开了拘留所。叶民主望望很蓝很蓝的天说:“这回才真的都结束了。”
杨高和小邰都不明白他说话的含意。杨高想,他这是指什么呢?埋伏?案子?拘留?或是他同邱建国的矛盾?或是他因之而失去的别的什么?
杨高送了叶民主回家后,在返回的路上不禁问小邰。小邰说听他的语气,好象都不是。我直觉他结束的是一种心境。
心境?杨高想,什么样的心境会因这埋伏而结束呢?显然杨高想不出个结果。
市里召开庆功会那天,连副省长都出席了。重要的功臣叶民主却没有到场。当音乐满场飞扬,鲜花一束束献上来时,叶民主却携了百林悄悄地又去了鹤立山。他默默地蹲在那小小的地方,望着他已望熟了眼的野花和杂草,和他已经数过千遍的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树木,望着太阳和阴影以他十分熟悉的速度一寸寸退下时,心里百味俱生。
在山上,百林采了许多野花,她将它们铺在科长和叶民主已经踩实了的埋伏点上。叶民主看着她做这一切,心里很感动,想:女孩子做事就是让人心里舒服。
百林做完这些,说:“这个地方对你一生很重要是不是?”
叶民主想了想,说:“是。”
百林说:“我这个人对你一生也很重要是不是?”
叶民主说:“当然也是。”
百林说:“那好,你就在这个重要的地方对我这个重要的人说一句重要的话吧。”
百林说这话时,叶民主的目光正扫过红房子,落在黄磁砖房上。他想起曾经有一夜越过那窗口看到过的景致,不由笑了,说:“我们今天就去打结婚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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