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缺粮,‘胡人’百姓脱不了干系。
他知道屋外的那些柴火都是长公主给的,今日天一亮,便来了,能出一份力便是一份。
沈明酥也听明白了,让他起来,忽然问:“若是得不到原谅呢。”
张家公子一笑,摇了摇头,“胡人与大邺交战,本就是水火不容,不原谅才是道理,我们如此做,不是想让他们原谅,也是为了自己,想求一个心安。”
说话间,山上又有人下来。
陆陆续续有几十人,个个肩头都扛着木柴,还有些挖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树根,都是远近几个村里的胡人。
寒风扫在脸上,竟没有了往日那般割人。
“不必行礼了。”沈明酥及时制止了众人,侧身替他们让了道,扬声嘱咐道:“注意脚下,安全为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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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碗热茶◎
翻过了跟前的山路, 山腰里的人更多,有百来个胡人。
凌墨尘也在,在指挥。
福安跟着沈明酥身后, 说了一个算得上好的消息,“少奶奶莫着急, 陛下昨日傍晚已经到了允州,正在另外一边的路上,两头的人同时挖路, 最多三日, 便能通路......”
沈明酥想起封重彦昨夜过来,想必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可惜自己最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三日, 对濒死的人来说, 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日子。
青州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万, 就算有几百个胡人帮忙,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死的人每日都在增加, 街头时不时会看到几具尸体,沈明酥见了, 都会让侍卫将其送回家中, 让其家人安葬。
积雪越来越厚, 青州的存粮是一粒都没了, 胡人不抢,也不够大邺百姓继续过活下去。
百姓每日之中, 唯一的希望, 便是风雪里的那一道敲门声, 等着门槛外的一捆柴和几个土豆, 或是几条刚从雪山上挖出来的山药。
头一回没见到着人,一次两次,敲门的次数多了,大多百姓都从门缝中看到了外面的人影。
起初是长公主,后来又见到了胡人。
看着门槛外救命的柴火和吃食,再瞧向风雪里的身影,屋内的议论声渐渐地小了,但依旧没有一个人去叫住他们,也不愿意同他们碰面,拿了东西进屋,很快将门关上,佯装不知。
到了正午,天边的云雾散开了一些,终于没再见落了,可积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没有清理的地方,已经到了腰部。
同以往一样,敲了三声门,把东西放在门外,下山时靴子里不慎进了雪,这会儿化开,除了赶紧湿哒哒之外,还有些硌脚。
应是进了砂石。
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脱了鞋,把里面的石头倒出来,这才瞧见,长袜已经被一团血迹浸透。
应是被石头磨破了,太冷没有了知觉。
沈明酥没理会,重新把靴子穿好,正要起身,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沈明酥一愣,回过头,便见适才那家农户的老人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走到她面前,颤巍巍地递了过来,“殿下,喝一碗热茶。”
寒风一吹,碗里的热气四散,沈明酥看着那一晚淡淡的汤水,喉咙莫名一紧,伸手接过。
仰头一口饮尽,热乎乎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流到了肺腑,从未有过的暖意,包裹着全身,鼻尖一酸,眸子里水雾翻滚。
饮完了,把碗递给了老人家,“多谢婆婆。”
那婆婆接过,对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是草民们该多谢殿下。”
人走后,沈明酥眼眶内的泪才落下来,她从未奢望过有人能够喜欢她,理解她。
一碗热茶,足够了。
—
姜云冉呆在屋里也闲不住,上不了雪山,便候在山下帮忙。
路面不好走,姜云冉在靴底装了两层防滑链,拖着一捆柴扛在肩上,虽没有沈明酥走得轻松,但也算跟上了她的脚步。
沈明酥本以为她是来添乱的,见她当真跟了上来,有些意外。
姜家在昌都算不上高门,可在昌都安家的门户,底子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七品的官员,比有些地方的州府过得还滋润潇洒。
比如说青州的知州,吴文敬穷得叮当响,上回采办了一圈物资回来,口袋里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买粮的时候,还是封重彦掏腰包添上。
姜家显然比他有钱,姜云冉又是姜家唯一的嫡女,想不出来,姜家平日里是如何培养她的。
“歇会儿。”见她跟了自己这一段,有些吃力,沈明酥停了脚步。
姜云冉却摇头,喘着粗气道:“嫂嫂不必在意我,我能跟得上。”
自从上回一声嫂子后,像是开了个口子,再也没有那么难为情了,嫌弃叫殿下显得生疏,如今是一口一个嫂子,唤得极为顺口。
沈明酥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赞了一声,“力气不小。”
姜云冉听她一夸,来了劲儿,“嫂子不知,我自小力气就大,儿时同二叔家里的一位堂兄掰手劲儿,掰赢了,害得他至今瞧见我就躲。”
沈明酥一笑,这几日太过于沉重,陡然见到一张笑颜,心口松了不少。
姜云冉跟上她,接着道:“咱们姜家之前是卖豆腐的。”
大雪封路后,个个都被困在了屋里,茶楼全都关了门,姜云冉都快闷死了,此时话匣子打开,便停不下来了,揭起了家底,“顺景年之前,商户没有入仕的资格,姜家原本也没指望家里能出个书生,老老实实做起了商户,可父亲偏生爱读书,出去卖豆腐手里还捧着书不放,被祖父祖母呵斥,说他不务正业。谁知,顺景帝上位后,改了科举制度,商人也能赶参加科考了,父亲头一场就拔了个头彩,中了举人,一时成了昌都商户眼中的楷模和希望。”
“为了让更多的商人和百姓勤奋读书,顺景帝破格录取了父亲,将其安排在了翰林院任典薄,赐七品官。”
姜云冉语气一转,叹息道:“谁知入职即巅峰,这么多年,还是个七品官。”
就连后来靠上科举的那些个商户,都超越了他。
是以,姜家坐不住了。
起初各种压力都给到了父亲,认为是他不努力,不上进,后来父亲见熬白了头,也没有半点高升的迹象后,便改变了努力的方向。
联姻。
于是,作为姜家大房的嫡女,她便成了唯一能拯救家族的人。
可惜她自己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梦想,也没有继承到父亲的书香气息,倒是遗传到了家族的老本行,喜欢推豆腐。
小时候便跟着母亲推磨,练就了一双好臂力。
家中长辈见她整日泡在豆腐堆里,对她燃起来的希望,很快扑灭,但泼天的富贵说来就来,还未及笄,便被昌都第一大户看上了。
听媒人说是封家二夫人看中了她样貌。
定亲时她才十二,半大的孩子,常被几个兄长称为猴子精,哪里来的样貌可言。
府上的几个姑娘渐渐地长大,每有宴会,必会收拾打扮一番,兴高采烈地去,叽叽喳喳地回来,议论这家公子,议论那家公子,看着几人羞答答的神色,她只有观望的份。
别说去宴会,就连去街市都要戴个帷帽上。
因为她许的是人家是昌都最有权势的封家,祖父虽是商户,却格外注重规矩,说高门大户讲究多,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不出去,只能呆在家里。
闲下来,她便喜欢推豆腐,待嫁了五六年,她便推了五六年的豆腐,瞧着细胳膊细腿,实则力气不小。
如今可算有了用武之地。
她一通说完,只为磨了一下嘴皮子,活动一番舌头,没指望沈明酥来回应,木柴往肩头上一扛,抬头望了一眼天,高兴地道:“嫂子,雪好像真的停了。”
早上停了后,这都大半日没落了。
沈明酥也察觉到了,“是停了。”脚步没再停留,同姜云冉道:“别再说话了,保存力气,送完这一趟,咱们去看看路。”
姜云冉说了这一阵话,确实喘得厉害,乖乖闭了嘴。
送完木柴,两人刚从村子里下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疾驰的马蹄声。
自大雪封路后,青州的街道清清冷冷,一眼望去,几里之外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路上来往的唯有州府的侍卫。
这个时辰,侍卫要么在城外挖路,要么在雪山上忙碌。
听马蹄声也不像。
很快马匹到了跟前,马蹄上镶了防滑的马掌,马身也比平常马匹高上许多。
是封胥的踏雪军。
那人不认识沈明酥,但认识福安,越过几人后,忽然勒住了缰绳,神色匆忙地问道:“封大人可在?”
福安认出来了,是从德州过来的报信人,骑的还是战马,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忙道:“长公主殿下在此,可有急报?”
半月前长公主在青州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德州,那人立马翻身下马,跪在了沈明酥跟前,行了一礼,禀报道:“胡人两日前压境,封将军正全力抗敌,让属下前来传话,很高兴长公主殿下归来,但青州,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望殿下见谅。”
德州战事一起,最短也要半月,别说挪用粮草,若青州还未通路,德州也要断了粮草。
沈明酥理解,“封将军的话,我收到了,让将军一心应战,青州不必他挂心。”
“是。”那将士说完,却没起来,埋头了一阵,声音悲痛地道:“封国公......没熬过来。”
沈明酥一怔,姜云冉也愣了神。
福安脸色都变了,上回封二公子传信不是说只是一场风寒吗,不由哑声问:“何时的事?”
“前日,封国公旧疾复发,没挺过来,封将军带话给封大人,人已去,他前去也无意义,还请封大人留在青州,全力通路,确保国公的遗体,能早日送回昌都。”
这是封胥的原话。
此时,封重彦即便去了德州也无意义,青州大雪封了路,德州也一样,每年冬季,通往昌都的几处山路都会被大雪堵住。
唯一能走的便是青州。
自五年前,固安帝死后,封国公便再没回过昌都,曾立下誓言,要葬身于战场,任凭封夫人如何劝说,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德州,也没把人劝回来。
那之后封夫人便死了心,回到昌都后去了灵隐寺,出家礼佛,一个月在府上住不了几日,只为了睹物思人,到底还是没放下,巴望着有朝一日回府后,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谁能料到封国公,当真就这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在收尾了哈,最后两三万字,封哥再虐一波,不破不立,从零开始追妻,番外再写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哈。(发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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