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摇摇头:“资本没人性?的,工地上那种事故不至于惊动董事长,顶多变成一个汇报数字。你爸爸要亲自去明?州,大概率是项目资金出了大问题。我之前看见公司oa系统里,明?州泰和城的项目经理叫闻天朗,是亲戚吧?”
“是二伯的小儿子。”
“对这个人你有没有了解?”
“我母亲很少提我同辈这些?堂兄弟,可?能她也不太熟悉,不过二伯这个人,”他?说着笑?了笑?,“她常会回忆,告诉我他?们这些?亲戚一些?事,似乎认定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归家族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宁好见他?笑?得似有弦外之音:“二伯是个麻烦人?”
“除了那些?很主观的唾骂,我从她的话里推断出的线索是这个人自私精明?势利。我父亲要为了跟母亲离婚时,大伯是反对的,说‘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夫妻应该一起?奋斗好好打拼’。二伯是家里最先接受李路云的人,父亲还?没离婚,他?已经把李路云当座上宾,因为李路云是江城本地人,他?认为将来一家人借着东风去大城市发展对子女好,叔叔姑姑都看他?眼色行事。那时候他?大儿子正好高三,他?让大儿子第一志愿填了江城理工大,其实我这堂哥的分数能考个211,宁愿放弃211也要挤进?江城。”
“大儿子现在也进?了云上?”
“没听说,不过光是雾凇院就干了八年,这位堂哥毕业时云上还?在艰难时,按二伯的个性?,是不会让他?儿子陪着创业的。”
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明?白?了。”
既然二伯最先见风使舵接受李路云,这些?年他?一定在与本地弟媳处好关系方面不会懈怠,两家应该很亲近,这次去不要轻易否定项目经理的工作。
“需要我陪你吗?”关切的语气。
宁好回过神,轻声道?:“不用了,你去了帮不上忙,你忙你的吧。”
帮不上忙,就不能单纯陪伴?看来还?是不需要,闻斯峘无奈地叹了一声:“那我送你到明?州。”
“嗯,”宁好反应慢了半拍,惊讶得转头望他?,“……明?州?”
“我陪你坐高铁到明?州,等接你的人接到了,我自己买票回来。”
宁好又微怔:“其实用不着。”
闻斯峘掏出手机,已经开始选乘车时间:“我乐意,你难道?不想?和我多待会儿?”
她笑?了,双手把伞接过,方便他?操作手机。
闻斯峘一边买票,一边想?她这个优点?,别人对她的好,她总是稍稍客气就收下,心里丈量分寸,来日找别的机会再还?,不矫情不扭捏,不会把一桩好事拉扯成尴尬难堪的僵局。
这也侧面说明?,对她好的人太多,她已经很习惯泰然地处置别人递来的好意。
走到大路边,伞正好在她手里,闻斯峘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没等她反应,人已经跑进?雨里。
她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许久,移开眼睛。
闻斯峘送她送到明?州,像一个热恋中男人正常的追求行为。宁好也逐渐在心动与戒备中找到平衡点?,暂不辩论真假。
不过高铁列车上没有太多时间闲话聊天,大多数的时候,宁好在接听电话,没听电话多半是因为信号影响而中断。
被?闻家昌指派,即将来接她的人正是他?那个侄子,任项目经理的闻天朗。
两人联系上之后,宁好开始向他?了解项目情况。
闻斯峘在一旁听着,她温温柔柔地盘问“钱是转去了他?们名下的公司?”、“谁名下?儿子还?是父亲?”,对面像挤牙膏似的问一点?说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心情很好,但也能感受到她提问中的压迫,想?象得出对方应是有些?招架不住。
对于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她的办法是原封不动把提问再重复一遍。
闻斯峘甚至怀疑,中间有几次电话断了未必是因为信号差。
又中断一次。
宁好早觉察来自身边那道?目光,对视过去:“你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他?问。
“我没有笑?。”
“你脸上没笑?,心里在笑?。”他?很笃定。
宁好只好笑?着承认:“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明?州这个项目像极了当年的雾凇院。闻家昌初到明?州需要一些?人帮忙解决当地关系,有两个合伙人,其中一个还?是当地公安局长的儿子。这两个小股东以各种名头陆陆续续支走了4500万工程款,像当年的闻家昌一样,不过他?们占的股份少,工程干完回款也赚不了那么多,所?以这个坑他?们就不打算填了,项目扔在那里停工摆烂。”
闻斯峘虽是外行,但也马上就明?白?谁的责任:“闻天朗管理太松散了吧。”
“内部打听了一下,说是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里打了几年游戏就进?了公司,在江城总部混了好多年,闻家昌大概以为他?攒够了经验可?以放下去独当一面,没想?到还?是不靠谱。”
“李承逸不是常驻明?州吗?”
宁好笑?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可?能忙着泡妞吧。不过他?身为分公司经理,只能算识人不准,他?本来也不操心工地上的事,今年又跑江城活动投标拿地,闻天朗跟他?汇报一切正常,他?就当一切正常。”
“现在是怎么爆出来的?”
“停工一个月,前期该交付的也没交付,业主看这房子像要烂尾,闹到政府去,政府介入了。”
“这个心理素质适合上战场,”闻斯峘评价闻天朗,“天塌了都能撑一个月。”
宁好笑?他?幸灾乐祸得太过明?显,捶他?胳膊一拳。
他?又问:“这对你来说就是好事还?是不好?”
“也好也不好,”宁好垂眼,在小桌板上用指尖画了一块手机大小的面积,“好比说,这里是我布置好的雷区。现在这里,”她点?到距离一分米外,“暴了一个小雷,无伤大雅又足以引起?警觉。”
她说回现实:“4500万的亏空对云上还?是小意思,明?州这边不是战略重点?,闻天朗也不是你哥的人。暴这个雷,闻家昌生气归生气,影响不了他?对你哥的看法。”
宁好第一次提“你哥”,闻斯峘还?稍稍反应了一下指谁,延迟到她第二次说这称呼才习惯。
她当然是有意为之,意在撇清和李承逸的关系,只剩下他?与李承逸的关系。
闻斯峘会意,并且很受用,不露声色地轻笑?,接嘴道?:“影响了你在江城的布局吧。”
“经过这件事,云上的所?有项目肯定会加强管理,孙国栋‘顶风作案’的概率不大,要等一段时间了。我喜欢打顺风局,不喜欢打逆风局。”
“那你说‘好’的方面又在哪里?”
“正好可?以借这件事给闻家昌植入一个疑虑——极速扩张真的能控住盘吗?”
闻斯峘有点?明?白?宁好的思路了。
云上要极速扩张,所?以李承逸要娶汪潋,占尽贷款的好处。如果扩张一直是公司的大方向,李承逸在公司的重要性?就会上升,项目开得越多,云上越像一个钱生钱的金融公司,负责具体项目的宁好的重要性?就相?对下降。只有让闻家昌放缓扩张,云上回归一个地产公司做到良好的自运转,李承逸才能逐渐被?架空。
宁好的对手表面看起?来是李承逸,实际是闻家昌的野心。
要让闻家昌看到风险四起?,她可?能会埋一些?雷,又必须暴雷后她能补救,谈何容易。
闻斯峘偏过头捏她下巴调侃:“你这张脸真是件好武器,清纯可?爱,还?像个学生。很难不被?骗。”
宁好笑?着把他?手挡开:“那是他?们自己要误解,我没有故意骗谁。”
“骗我了。”他?倾身过来亲她,但座位间距太宽没法深入,两人鹊桥相?会似的靠近厮磨一阵,最终因为太过吃力同时笑?起?来。
还?想?再继续,她已经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他?有些?懊恼地往后倚向自己的座位靠背:“应该买一等座的。”
送她出站口,闻天朗在外面接,因为参加过她的婚礼很快把人认出来,缺心眼似的龇牙笑?着招手喊她。
闻斯峘头一回注意到这位堂兄,成年男性?挑染几簇海王红,穿着也像精神小伙,很江湖。
“注意安全。”他?低头嘱咐,宁好像有感应似的正好抬头,距离够近,终于不费力就吻到她。
转身进?站之前,闻斯峘又含情地望了她几秒,近在她耳畔把心里话说出来:“如果太累就算了,我凭自己的能力也可?以让你过得很好。”
宁好眨眨眼睛,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的计划太迂回,他?有自己的作战方案?
还?是以退为进?,激她更坚决地冲锋陷阵?
第32章 尾灯
闻家昌这人爱面子, 宁好很给他长脸。
一改在江城朴素的穿着,宁好在明州陪同闻家昌开会、见客,几套毛呢质感的小香风职业套裙换着穿, 出门?则再外搭驼色或黑色羊绒长大?衣。
闻家昌打交道的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仪态挺拔像礼宾,可是气质风度不凡, 绝不像普通服务人员, 比本地?美?女贵气。
面对那?些好奇揣测的眼神?,闻家昌介绍宁好时总带有几分?炫耀,几次之后他还学会了整活, 先谎称宁好是自己女儿, 等到对方一阵无脑恭维后再反问“我哪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一波三折,把宁好抬得更高。
闻家昌从不避讳自己出身低微,打下这样的江山、泽福后辈、让儿子能娶到那?般样貌家境的女孩,都是他的得意之处。
下分?公司来处理危机,他心里?不痛快,带着宁好这枚闪亮勋章到处招摇是为数不多让他快活的事之一。
明州不同于江城这样的超一线,闻家昌很容易与市级领导建立联系。
这次由于业主闹事,政府又?已经介入干预,当务之急, 他四处活动?的目标是要利用政府的影响力追责。
两个?转移工程款的小股东都很难处理。
一个?叫赵小波的,在明州搞施工有些年头了, 算是云上初到明州穿针引线之人。事发时刚和老婆离婚, 眼下跟小三不知在哪里?逍遥。
云上的法务做完背调, 查到这人身背几起官司,都是被告, 有些诉讼流程都已经走到二审,一经判决,他唯一一套私人房产将被执行法拍,明州房价不高,这栋别墅市价只有1100万,还得先赔三个?债主。云上要起诉,顺序至少排在第四。
可见,这人早将财产转移,铁了心当老赖,干完这票就退休。
另一个?是局长公子薛威,也是失联状态。钱转到业务公司,这业务公司是个?幌子,两个?月前已经宣告破产。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薛局长还在位子上,本来也是看在薛局面子上才让他入股,真正的合伙人是谁不言而喻。
闻家昌就抓住这点,让领导给他施加压力,叫老薛把儿子吞的钱尽早吐出来。
宁好每天跟在闻家昌身边当个?小秘书,只带耳朵不带嘴,闻家昌不问她意见她绝不冒头,专心在跟法务、财务开会定方案时发挥作用,闻家昌文化?水平不高,尤其法务提的一些方案他听完一知半解,有宁好能顶上去敲定具体事务,让他很舒心。
久而久之,闻家昌心里?对宁好的评价不错,认定她是个?听话又?趁手的办事员,指哪儿打哪儿,但不逾矩,安分?守己。
闻天朗起初以为宁好来势汹汹,是审判自己的一员,几天下来,发现她没什么攻击性,对她就更热情?了。不过这些天闻天朗过得很惨,闻家昌同样时刻把他带在身边,一来他对当地?更熟,二来是方便?随时审问追责,动?辄骂他一通狗血淋头。
一天晚上宁好从项目部回酒店,闻天朗追下车去给她塞了几条好烟:“你陪在三叔身边会客,用得上。”
宁好掂一掂袋子,不止几条烟的重量,挑眉望着他表示诧异。
闻天朗一脸谄媚的笑:“不知道你们大?城市的大?小姐喜欢什么,就搞了一些俗气硬通货。三叔听你的,你帮我说几句好话,这次是我缺心眼犯了错,可我不是故意的呀,下次我不会再犯了。”
“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东西你拿回去。”宁好温柔地?微笑,手拎着袋子一点动?作也没有,不像真推辞。
闻天朗把她的手和袋子一并推远:“一家人不分?彼此?,拿着拿着啊,你和斯峘结婚我表示得也不多,就当补上。”
“好话我帮你说,东西是真不要,你不拿回去我给你三叔了哦。”
这话的语气也像半开玩笑。
闻天朗并不当真,一边飞速撤离一边挥手再见,哈哈笑着:“那?你给三叔吧,回见!”
闻家昌住李承逸在江城的平层豪宅,宁好不方便?同住,在酒店先签了一个?月长住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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