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山是青山,水亦绿水,寺皆佛寺。
“风儿,无喜,无怒,无哀,无怨。禅坐乃佛门之根基,心境乃万修之本源,戒骄戒躁,无欲无求。”
“风儿谨记大师教诲。”
佛堂之上,一老一小,不动如钟。
不知不觉,日悬当头,孩童的身姿已然微微摇曳。
“禅已尽,顽童尽兴去吧。”
稚童闻言,一跃身起,半恭身,“恕风儿打扰大师清修。”
陈风小心地端着今日的斋饭,少年风骨,久经磨练,虽年岁未及九,足矣承担此任。
“咚,咚,咚”门敲三声,守间隔,不可重,亦勿轻,陈风紧遵大师教导。
“风儿,请进。”
门开,内有一白衣青年,面貌俊朗,棱角柔和,时露威武焦躁之势,立显颓唐。席地而坐,眼未睁,出言缓慢。
“风儿,自行寻乐去吧,不用担心为父。”声音柔和,语调委婉。
“父亲,您一定要记得吃饭啊,那我就先行离开了!”陈风此时的内心,已经按耐不住那种孩童的天性。
午饭后,便是陈风的自由活动时间,懂事的陈风从来不会跑出寺院之外,佛寺以内,玩物已足够自己享乐。
“嘿,小鸟,别跑,别跑,哦,别飞,别飞。”陈风捻歩潜行至鹌鹑方圆,小鸟竟然没有察觉,若有旁人观察,定会惊艳于这个孩子脚步之轻盈,呼吸之平稳。
“想不到,我也会爬树吧,哎,小鸟,你别飞啊。”三步两步,陈风就攀上了刹内古木,然而未能控制好轻重,树枝下坠,鸟受惊而飞,陈风十分沮丧,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风,别闹了,快去继续修炼佛体吧,不然年关之时,你又得禁闭数日,已补平时之遗漏。”大胖和尚悟净看起来比陈风父亲年长许多,也邋遢很多,笑起来连眼睛都找不到。他是大师的弟子,也是大师的唯一弟子,平日在寺庙里,他是厨师,也是保姆,照料着几个老老小小的身体,工作量着实不小。
陈风看着这个成天笑嘻嘻的和尚,想了想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哎,继续修炼去吧。
佛体修炼,无非有外力打磨与内修禅理两种,相互裨益,互补遗缺。
前者修炼之时需吸纳天地之间的灵气,囤于丹田之内,在外力的压迫之下,灵气游走于体内脉穴之间,使筋骨更加坚实。
后者修的是心境,磨的是脾性。佛宗修行,在于修身,然而,修身固然重要,在后期却不及修心的万分之一,修心亦可称之为悟道。
这话是大师在陈风父亲的茅屋中说的。
陈风的父亲从未走出过那间小小的茅屋。
自打记事起陈风就跟随大师修佛,所修法门为《金刚经》,也是世间流传最为广泛的一部佛门典籍。
修佛已过五载,陈风的金刚体已然入门,如今已经站在佛徒六级的门槛之上。
修行之途,分为四类,佛修,道修,魔修,妖修,修法勿攀上下,勿言及善恶,对人,对事,不能一概而论。
佛修的层级,陈风目前只知晓有佛徒,佛僧,以及标志着踏上巅峰之路的入佛,每个境界内分为九级,越往上,越难修。
陈风不知道,他现在的水准,放在天阙之东的俗世之内,已堪称不世之材。
日薄西山,深山茂林里已经传来了众鸟归巢的呼唤之音,满头大汗的陈风也停下了脚步,浑身酸痛不已,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很多器官的控制,毕竟这种高强度的煅体,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稚童而言,有些残酷。
“风儿小子,过来吧,药水已经配好了。”悟净大和尚抗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出现在了陈风的面前。
“好嘞!”褪去身上的沙袋和简装,陈风压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跳进了木桶里,溅起的水花溅了大和尚一脸,陈风嘿嘿地傻笑着,悟净和尚也笑着,摇了摇头。
木桶里是大和尚配置的药水,不知道掺杂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在洗涤的时候身上会时不时的传来痒痛之感,出水之后,身上的疲惫都会尽去。
“大和尚,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在烟雾缭绕的热汽中,木桶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重复着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外面有很多很多的人,有好人,有坏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你这种小屁孩。。。。。。”
夜已昏沉,悟净和尚那屋子里面已经传来了均匀的鼾声,一个身影在佛寺里面跳来跳去,就跳进了简陋的书房。
这个人影除了陈风,还能是谁呢?
不知何时起,陈风开始喜欢上这种偷书的感觉,准确地说是偷读佛教以外书籍的习惯。
道家的《道德经》,陈风在最近两年里一直在研读这本书,这本书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此时的陈风并不知道,这本书乃是几个道门大派的不传密文。
这本书所宣扬的修行门路与大师所传并不一致,甚至在很多方面都是违背的。
最为明显的方面就是,佛家主张将吸纳的灵气来锻造肉身,而道家却要求将吸纳的灵气来扩充灵识。
在好奇天性的引导下,陈风将自己吸纳的灵气一分为二,一半用于煅体,一半用于扩灵。
两年光景,陈风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四级的小道童。
陈风没有发现,小小的寺院之中响起了两声轻轻的叹息。
转眼间,又是一年光景眨眼而过,陈风不知不觉又长高了两三个指节。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
略去稚嫩,年方近十,陈风安坐,手持佛珠,诵着,“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孺子可教,风儿,佛已入我心。”
“大师,我心已见佛。”
“不,我不是佛。”
“大师,佛在世人心,佛何不在我心?若佛在我心,大师就是佛。”
就在前一刻,陈风完成了佛徒八级的突破,十年岁月,从蹒跚学步,至引入修行之路,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浸满了大师付出的汗水。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岁的陈风已经长大了,他知道人若不知恩图报,那便与豺狼无异。
“每个人心头的佛都不同,风儿,一世为人,光明磊落,能在此年纪就深谙此理,为师欣慰”大师慢慢地掳了掳自己的胡须,笑得很满足。
小小寺院的一角,一座不起眼的草房。
“该来的终归要来了。”大师站在窗边,向西眺望。
“不知大师佛法竟然高深若此,看来是在下眼拙了。”站在大师身旁那个男人,竟然是陈风的父亲!
“施主,您的佛修,不如陈风。”
是啊,想到自己即将回到告别了十年的世界,想到即将可以展开的复仇,他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没有黑白,只有热烈的红,嗜血的红。
“果然是血瞳。”大师其实早有猜测,陈风从小就展现出来的对灵气极强的掌控力恰巧就是这种天赋法门的最基础的功能,大师的嘴边又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
“什么?我要出山了?”陈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他的世界很简单,就是这一片茂密的山林,这几间简陋的草屋,还有眼前的这三位至亲的人。
“雏鹰如果想要成长,就必须独自去面对天空,那里既有挑战,也有机遇,不论你怎么想,父亲与师父已经决定了,你,没有选择!”
父亲的话是那么掷地有声,陈风知道,虽然平时自己父亲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他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可能改变。
陈风看着大师,看着仍然笑咪咪的悟净和尚,看着面露冷酷的父亲,他的心好苦,好疼。
出乎众人的料想,陈风突然跪在了地上。
不跪天地,不敬鬼神,只跪父师,只敬悟僧。
陈风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次仰起时,少年已是满脸泪痕,额头已然现出血迹。
接过悟净和尚递过来的包裹,陈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小寺。
不是不能回头,而是不敢回头。
少年意已定,勿让亲人乱。宁己泪泗干,但求其心安。
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他们的视野,陈风开始不再遮掩,也无法遮掩,泪已尽,只剩一下一声声干嚎,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足以让几里外的人份外心酸。
或许少年想不到,他消失的瞬间,悟净和尚的脸上笑出了泪花,大师迎着风老泪纵横,父亲,父亲早已泣不成声。。。。。。
已经走出了半个时辰,陈风的泪腺已经麻木,喉咙已经失声,他很想回头望一望,很想。
“嗯,那,那不是我们寺院的方向,怎么着起了大火?”陈风的第一次回眸,却换来了这个结果。他的心,在一瞬间纠到了一起,他像发了疯一样踉跄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发生什么了?大师?悟净?父亲?你们人在哪儿?
眼前,哪里还有那个熟悉的小寺,徒留下一团团被大火烧成的焦黑。
自己的世界就只有这一个小寺,小寺被毁,那么自己的世界不也支离破碎?
自己最亲的人生死不知,就在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陈风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快要炸裂开来,自己的眼睛已经源源不断地淌出了鲜血,自己的世界变成了染血的红色,一片赤红,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啊!”陈风突然间从一个个噩梦中惊醒,然而醒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却停留在那个最恐怖的噩梦当中,他的手开始颤抖,他不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他不能承受失去他的一切。
霎时间,天地间下起了粘稠的血雨,把他的世界慢慢地也染上这嗜血的颜色,他看见了大师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大师的身后,不就是那已经烧成粉末的小寺。
陈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然而,注定只能扑到一场空。
瘫倒在地上,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大师的面容。
大师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穿过他的身体,就好像彼此在一个平行时空里,擦肩而过,背后,是哭成了泪人的陈风。
大师和悟净大和尚,就那么一步步地,一步步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陈风的眼睛痛到难以睁开,可他不愿意闭上双眼,因为他知道,一旦闭上,下一次再见到这个熟悉的背影已不知要经过多少春秋。
开启血瞳后的陈风,可以短暂的重现逝去之景,然而一切的一切,终究还只是一个在阳光下充满诱惑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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