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女子的叹息声吵醒的,睁眼看着蚊帐顶部,我有片刻的迷茫。侧头便见一温婉女子正坐在床畔旁垂首悲叹,我怔了怔,有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浅素的长裙,漆黑的长发,细致的眉眼,还有那近乎慈悲的表情,这女人……看起来倒是眼熟得紧。
“恩……”我一边皱眉想着关于眼前女子的记忆,一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我已近五年未曾在床上睡过觉了,如今,这床睡起来虽舒服,却也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小颜……”见我起身,女子的脸上的错愕一闪即逝,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我蹙眉看着面前的女子,越看越熟悉,这气质……
“呃……娘亲?”我猛地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女子。是了,如此温婉的女子,除却我那两年未见的娘亲,还能有谁?只是,她怎地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目光游走,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房间里。想来是在我昏迷的时候,被他们接了回来,安置在了我原来的房间。知道这些,我沉默了。
现在是怎样?一觉醒来,我回堂庭了?
“昨日,你与众师弟妹斩杀了凶兽,大家一致决定,免了你之后的惩罚。”娘亲的脸上带着笑意,然我却听得心中一阵鄙夷。
五年之期已过得所剩无几,免与不免本已无关紧要。如今娘亲这般一说,倒像是我捡了多大个便宜似的,可我分明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反倒差点没了小命好吧!
胸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我之前的惊心动魄,晕倒前的一幕仍记忆犹新。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白光是何物,为何会感觉那般的熟悉?
“你可还好?哪里不适?”
我并未作答,抚着胸口的痛处,皱眉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
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缓步进来了三人。为首的男子不过二十多岁模样,一身白衣飘逸出尘,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而他身后跟了一男一女,男的温润如玉,女的风华绝代,可不就正是我那掌教爹爹同我那美不似凡人的妹妹还有付忆尘。
“醒了?”爹爹虽已是年近五旬的老男人了,容貌看起来却甚是年轻,与莫雨站在一起不像父女,反倒更像是兄妹。再看看我身旁的娘亲,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有余模样。这三人,相貌皆为上乘,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系列的,同出一宗,而我……
不得不说,我真的是这一家人中的异类。长得一般也就罢了,能力还渣得出奇!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到底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呢?否则,为何这一家子个个相貌出众,却唯独我长得惨不忍睹。
我不说话,看着屋内的四人神色不一地看着我,沉默。
“从今日起,你便搬回来住吧!”爹爹的态度说不上好,不咸不淡的,淡漠而疏离,仿佛我就是名无关紧要之人。似乎我回来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多副碗筷一般。
虽然,真的也不过只是多了副碗筷而已,但,他就不能表现得高兴点?好歹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恩。”我不无郁闷,却仍乖乖点了头。
“那你……好生休息。”爹爹似乎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是那么一下,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我心中苦笑不已。曾几何时,我们父女二人已沦为陌路?竟就连对亦变得都如此简洁了!还真是岁月无情呐!以前只道是修仙之人本就寡情,然看他与母亲恩爱几十载,对莫雨多般疼爱,我大抵还是明白的。
他的寡情,只是对我而已。
“爹……爹。”我艰难地唤出那个称呼叫住转身欲走的他,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几位师弟妹如何了?”
被上古凶兽的术法伤到,还是那样霸道的法术,我无法想象他们的结果会如何。只希望不会太遭……
“人生于世,白云苍狗,不过是顺应轮回罢了。小颜,你当学会看开。”爹爹站在门口并未回身,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叹息,几分遗憾。
白云苍狗……顺应轮回……当看开……
我反复咀嚼那几个字,再看着他们几人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听爹爹这般言语,莫不是……莫不是……
“师妹,你身上还有伤需安心静养,我们改日来探你。”我的话还未问出口,付忆尘已先开了口,硬生生将我的话逼回了腹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陆续离开,脑子里兀自回想着当日与朱厌的一战,那凄厉的哭喊声似乎仍在耳边回荡,让我的心忍不住一阵一阵抽痛。
那日夜里,我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片血红之色,一名男子立于那血色之上,白衣染血,虽看不清模样,却也直觉得他必是俊美无双的男子。
“若这六界容不下你我,那本尊便毁了这六界!”云端的男子张狂的不可一世,衣袂翻飞,傲视天地。
转眼间,却又是樱花树下,他含笑伫立眼中含情的模样。
“阿颜,没了你,这天地于我又有何用?”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低低地萦绕在我的耳旁。虽然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是如何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那樱花瓣洒落在他的白色衣衫上,带着点点粉色,灼痛了我的眼。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画面却是忽地一改,四周景物瞬间变作了平阔草地,而草地上一名红衣少年正手持一把长剑立于我跟前。
少年的模样算不得举世无双,却也是英俊非常。一双深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杀意肆虐,我甚至能听到衣服被刮得猎猎作响之声。
那人,我认得,是清扬。然,此刻的清扬却又与记忆中的清扬不尽相同。他的眼瞳一反平日里的漆黑,带了点微红。眉宇间更是隐隐透出一股邪魅来,让人人看,莫名的生出些怪异。
“二师兄?”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
清扬眼带恨意地看我,而后举起手中长剑直直劈向了我!风中还带着他冰冷绝决的话。
“莫颜,你该死!”
莫颜,你该死!
我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那话仍旧在我耳边回荡。
那样真实的梦境,那样熟悉的声音。
只是,我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梦中的清扬那般恨透了我,竟是要取我性命!
后来的两日,堂庭举丧,我拖着犯疼的身子,去参加了葬礼。那是与朱厌一战的那几名师弟妹的葬礼。看着那些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我的心里就像是堵了块东西一样难受。
“师姐。”旁白忽地响起一少女的声音,虽清脆却不掩虚弱。我微微一愣,顺着声音望去,一名身上缠满白布的少女被人扶着慢吞吞地来到我的面前。
那女子,我认得,正是那日谷中的少女之一。只是,眼下,她已然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黑白分明的眼中,染上了怯懦。
“那日,当真要谢谢师姐,若无师姐出手相救,只怕是我也……”话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落于那几具尸体之上。
当日,他们一行十余人,最后剩下的,也不过仅三人而已,她便是其中之一。
“只怕是我也同众师姐弟们一同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女子的眼眸中蒙上了一片悲凄,让人看了很是不忍。
人虽皆有一死,但他们还未领略这世间的美好便就去了,还去得如此痛苦不堪,让人如何不心生怜悯?
我不说话。他们如今这模样,即便是伤能好,只怕也是容貌俱损。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间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而且,最让我费解的是,一觉醒来,我怎的就成了杀死朱厌之人?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好吧!
我颇为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却意外地瞥见清扬正沉默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似怒似恨又恨无奈又似不解。
想起前几日,那梦中对我穷凶极恶的清扬,我忍不住一个哆嗦。那人可是追杀了我一路呐,若非紧要关头,我被一阵炽烈的白光闪得睁不开眼而惊醒,只怕我就真的死在梦里了!而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惧意,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清扬虽厌恶我,却终究不是梦中那人,也自是不会真的向我下杀手。
只是,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同清扬一般模样?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之后,我方才知晓。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早已注定。
葬礼过后的第二日,我被爹爹唤到了书房。看着书房站满了人,我蹙了蹙眉。
“莫颜,明日你便同你师兄们一道下山去吧!”爹爹的声音里带些许的叹息,似乎有些无奈。
我一愣,抬眼看他,心中尽是不解。
我从后山出来方才没几日,为何又要将我遣送出山?
“如今,堂庭上下皆言你身怀异能。况,你法力低微,时日一长,恐生事端。”
看着父亲决然的模样,我知道,此番我是必须离开了。好在,此番下山,有师兄们的相伴,倒也不算凄凉。
“你们一路向西,去探访神器下落,需得小心谨慎。”
“是!”
看着面色沉重的父亲,一脸平静的付忆尘,以及满心欢喜的莫雨,我忽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这一次下山,真的仅仅只是探寻神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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