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刘婆子&小侍卫
刘阿蛮坐在门槛上,两只短腿在门槛上荡来荡去。
她正聚精会神盯着手里的刀刃。
刀刃底下,摁着一只活青蛙,正鼓着肚皮,发出“呱”“呱”“呱”的叫声,四条腿蹬得可有劲。
阿蛮很认真地摁住,才能不教它蹬起来跳走。
这是今日的第五只。
前四只都跑走了。阿娘对着她摇头叹气。
她疑惑地盯着青蛙,胖胖的手吃力地抓紧刀,按娘说的去做。
娘教过很多次。她虽然很小,但是很知道怎么做。
阿娘说,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
脖子那里最脆弱,只要刀刃轻轻一割,青蛙就死了。
阿娘还说,死,是他们死士的宿命。
青蛙用力瞪着,它的腿那么有力,两粒绿豆大小的眼珠子盯着她,阿蛮能感觉到它小小身躯里的力量。
她比划半天,眨了眨眼睛,青蛙一个用力,“咻——”从她手里在挣脱,三两下跳入草丛,消失不见。
她垂下脑袋,嘴巴抿起来,有些害怕。
忽然,她忙从门槛上爬下去,往村口看。
村口那条路上并没有人。可她听到了阿爹的马蹄声。
她心里有一瞬疑惑,怎么只有爹爹呢?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将其抛到脑后,高高兴兴望着村口,等待爹爹出现。
阿爹的黑马跑起来的时候四个马蹄总是三重一轻,“嘚”“嘚”“嘚”“笃”——
是跟其他人都不同的。
果然,没一会儿,一匹黑马从那条路上出现,像晚上飞过月亮去的黑乌鸦,快得根本抓不住。
爹爹带着斗笠,黑巾裹了脸。
阿蛮高兴地笑,刚咧开豁牙,瞧见爹爹马后面架着一个人。
那人横趴在马背上。
一样的黑衣,一样裹着脸。
阿蛮很知道什么人才会这样这样骑马。
死人。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有明白过来,一滴水滴落在她脏兮兮的手上。
她低头看着那滴水发呆,又疑惑地抬头,太阳好好的呆在天上,没有下雨。
“哪里来的水呢?”她吸了吸鼻子,小心迈着步子,靠近爹爹。
“吁——”
阿爹勒马,他没有立刻下马。
他停了一会儿,才一个纵身,从马上跃下。阿娘说,那是“佷俊的功夫”。
“阿爹!”阿蛮一把抱住阿爹的腿,抬头看他,目光怯怯的。
男人只露出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他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阿蛮的头,平静道:“去告诉阿娘,你三哥,死了。”
不用阿蛮去告诉。
因为阿娘已经知道了。
阿娘站在院门口,怀里的簸箕跌落在地,躺了一地的野柿子。
那是刚从山里摘的。
阿娘说,三哥嘴馋,她要晒了,给三哥留着,让他带着吃。
阿蛮歪了歪头,听阿爹的话,告诉阿娘:“阿娘,阿爹说三哥死了。”
她的眼睛很圆,很黑,很亮。
很天真。
阿娘捂着嘴,靠着门坐下去,她把头埋进膝盖。
阿蛮看着脚下的柿子,想起三哥。
三哥前两天出门前,揪着娘给她扎的小辫子,笑嘻嘻道:“外边有好多好吃的,等三哥做完了任务给你带回来!”
“要叫三声三哥才可以哦。”
“三哥!”
“三哥!”
“三哥!”
阿蛮弯下腰,蹲在地上,两只小胖手抓到虎头鞋边红堂堂的柿子,一手抓了一个,看一眼簸箕,有点远。
她想要再多抓一个,憋红了脸试了半天,连手里的两个都抓破了。
柿子的瓤黏糊糊的,沾了满手,她涨红脸,偷偷抬头看阿娘。
阿娘没发现,她小心翼翼将手放到嘴巴里,嘬了一口,好甜!
她便忘记了一开始要做什么,蹲在地上,小松鼠一样,将两个抓烂的柿子小口小口吃了。
吃得满脸都是。
阿爹沉默着站在阿娘身边,像村子外边阿蛮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大山。
他们站到太阳要落山,阿蛮蹲得小腿累了,阿爹才开口:“好了。”
阿爹将三哥抱下来,抱进家,放到三哥的床上。
阿娘突然扑到三哥床边,更咽着哭。
阿蛮歪头,满脸干了的柿子,染得一张脸脏兮兮。
她想起三哥说的好吃的。
“阿爹,三哥给阿蛮带好吃的。”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天真而无辜。
阿娘却哭得更厉害了。
阿蛮有些害怕,往阿爹身边缩了缩。
阿爹的大掌摸着她的头,声音沙哑:“三哥忘了,下次给阿蛮带。”
“好,阿蛮不怪三哥。”阿蛮道。
她看见娘哭得那么厉害,小心翼翼走近,拉了拉娘的衣服:“娘,三哥下次给你带胭脂,你别哭了。”
那日三哥临走前,她还听到,三哥说要替娘带胭脂呢。
阿娘是因为三哥忘了胭脂才哭的么?
她还没有见娘哭得这么厉害过。
爹在床上躺好多天,娘也只是眼睛红红的。
“阿蛮——”阿娘抱住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娘的怀里总是有种山上草的淡淡的味道,她很喜欢。
娘很少抱她的。
阿蛮有些高兴,乖乖待在阿娘怀里。
阿爹还是像山一样,立在他们身边。沉默着,安静着。
晚上,阿蛮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很吵。
她有些迷糊,听见阿娘在跟阿爹说话。
她想起来,昨晚阿娘抱着她睡觉的。
她睡在阿爹阿娘中间哎!想到这里,她兴奋地醒了。
阿娘说到大哥二哥的名字。
阿蛮每次跟阿娘去山上那两个高高的土堆边,小背篓里总是背着一小坛酒,阿娘说要给大哥二哥喝。那两个土堆前面都有一块木牌,阿娘说那里睡着大哥和二哥。她告诉阿蛮大哥二哥叫什么。
他们也说到“三哥”。
阿娘还是哭。
阿爹沉默着。
阿蛮睁着眼睛听了半天,又撑不住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爹娘对她很严厉。
阿娘摁着青蛙,要看她动刀。
她想故技重施,被娘识破,娘很凶,抓着她的手割破了青蛙脖子。
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一下子就不动了。
阿蛮呆住,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滚。
“死了就是这样。”阿娘没什么表情道。
她罚阿蛮在太阳下扎马步。
“明天你要自己动手。”
太阳好晒,腿好疼。
她难受:“阿娘,阿蛮累了。”
“太阳到那棵树上才能休息。”阿娘将三哥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洗。
太阳晒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好像有些白。
像村头刘奶奶。
阿蛮难过地低下头。
看见自己脏兮兮的脚丫。她动了动脚趾头。
这日,阿蛮已经能扎上一天的马步腿都不疼了。
她甚至还想了很多好玩的把式。
比如左脚站着,右腿踢起,踢到脑袋旁边,与左腿呈一条直线。
娘说这叫“金鸡独立”。
阿蛮就觉得好玩。
她扎够了娘规定的时间,照例来一个“金鸡独立”。
正绷着身子站,听见了阿爹的马蹄声。
她憋红了脸,站着没动。
阿爹这次走了好久。阿爹还不知道她会“金鸡独立”。
她耳朵动了动,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疑惑:“咦?”
马上不止一个人。
还有个……很轻的人。
反正比三哥要轻。
她估摸着阿爹看见了自己金鸡独立,便放下腿,转过头。
阿爹摸摸她的头。
阿爹总是很少说话。
阿蛮很喜欢阿爹摸她的头。阿爹在夸她。
她高兴地咧开嘴,眼睛盯住阿爹身后的那个小男孩。
“胥琛。”阿爹开口,声音沙哑。很久没说话一样。
“阿蛮!”阿蛮伸出手,好奇地盯着胥琛,“你的名字好难念。”
她嘀咕。
小男孩警惕地看着她,不肯跟她握手。
阿蛮有些生气,收回手,哼了一声,跑回去找阿娘。
阿爹让胥琛住阿蛮的屋子。
阿蛮跟娘住。
阿蛮有些纠结。跟娘住高兴。屋子给胥琛不高兴。
阿娘让阿蛮背着小背篓上山采药。
阿蛮带着胥琛,到了山下,把背篓给胥琛背,威胁他:“不许告诉阿娘。”
胥琛道:“嗯。”
阿蛮一路上不停弯腰采花,采了一把,看到一只蝴蝶,又跑去追蝴蝶,追得满头汗,回来探头看看背篓,见草药满了,高兴道:“呀,满了,回去吃饭啦!”
胥琛道:“嗯。”
阿蛮觉得胥琛也不讨厌了。
他很听话。帮自己背背篓,替自己采草药。
要是她闯祸,偷吃娘藏起来的蜜糖打翻了罐子,她就让胥琛说自己打翻的。
就是阿娘对胥琛太好,让她有些生气。所以她总是欺负胥琛。
“你不许抢我阿娘。”她总是威胁胥琛。
“嗯。”胥琛跟阿爹一样,沉默着,经常不开口。
有一天,阿蛮想起来什么,问胥琛:“娘说你爹娘都死了。”
胥琛沉默着。
“我大哥二哥三哥也死了。”阿漫拉着胥琛,一口气跑到山上,跑到埋了三个土堆,立了三个木牌的地方。
“你看。”她指给胥琛。
“他们死了,你不难过?”胥琛第一次跟她说话。
“难过是什么?”阿蛮仰头,看见胥琛漆黑的疑惑的目光。
胥琛移开视线,手指握紧:“你不会难过。”
阿蛮咬着指头,歪着脑袋:“为什么要难过?”
胥琛沉默不语。
阿娘开始让胥琛跟自己一起扎马步。
胥琛皮肤很白,跟阿蛮不一样。他的手指也很干净。
他浑身都干干净净的。眼睛也是。
他扎马步很差。
阿蛮嘲笑他。
但是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
胥琛很厉害。
阿蛮有些紧张,不再偷懒。
每天太阳一出来,他们就站在墙角下练功。
她跟胥琛过招。
当然啦,胥琛打不赢她!
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阿蛮长大一岁。她六岁啦。
胥琛也是。
过招的时候,阿蛮总是耍赖,将胥琛压到雪地里滚来滚去。
她总是笑得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像一只小鸭子。”胥琛道。
“什么是小鸭子?”阿蛮好奇。
“叫起来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胥琛跟阿蛮说话了。
“哪里有鸭子?”
“水边。”胥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阿蛮慢慢觉得胥琛也很好了。
就算阿娘对他很好,阿蛮也能不生气了。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有一日,阿娘去山里,没有回来。
他们到处找遍,也没有找到。
夜里,阿蛮做噩梦,缩在胥琛怀里。家里突然闯入很多人。
很多跟阿爹一样打扮的人。
他们抓了阿蛮跟胥琛,将他们扔进车上,连同村子里很多人。
很多跟阿蛮一样大的小孩。
阿蛮怀里揣着阿娘前一天留给她的东西。
她很害怕。她不知道阿爹阿娘哪里去了。
胥琛只是沉默着抱着她。
阿蛮问他:“爹娘哪里去了?”
胥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外面,摸摸她的头:“会回来的。”
一个小孩哭着说:“他们把我们爹娘都杀了。”
其他小孩都没有哭,但是显然很害怕。
阿蛮很少看见村子里同龄的孩子。
阿娘每天让她出门,都给她脸上画了东西。
还说:“不能让人知道。”
阿蛮在这一点上很听娘的话。
她乖乖待在胥琛怀里,那个小孩哭着说的话却记住了。
爹娘被杀了么?
她无意识的时候,眼睛里流出泪来。
她并没有发觉,只是觉得脸上湿了,用手摸了摸,才摸到水。
夜里,大家都睡着了。
阿蛮摸到阿娘给她的东西。
一把割青蛙的小刀。
她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杀青蛙了。
她将小刀拿出来,小心翼翼割断胥琛手腕脚腕上的绳子。
胥琛也替她割断了。
阿蛮认认真真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小心翼翼站起身。
她走路是没有一点声音的。
胥琛知道这一点。阿蛮总是这样吓他。
阿蛮先下车,藏到车底下。
胥琛下来,跟她一起藏着。
后半夜,乌云遮住月亮,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阿蛮拉着胥琛,钻进旁边的树丛。
胥琛碰到了草丛,引起黑衣人警觉。
他们追来了。
阿蛮紧紧拉着胥琛的手,手心里满是汗。
她很害怕。
“胥琛,怎么办?”
胥琛总是有办法让她不受阿娘的罚。
她已经习惯了胥琛无所不能。
“分开跑。”胥琛掰开她的指头,将她往前面一推,“你往前跑,不能停,不要发出声音,你知道怎么做。”
“你呢?”不知道为什么,阿蛮很不安。
“我往另一个方向跑。”胥琛的眼睛很安静,“不能让他们抓住。你娘告诉过你,死士的都是要死的,对吗?”
阿蛮点头:“嗯。”
“我爹娘,你爹娘,都是死士。”胥琛道,“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你。快跑!”
他用力一推,阿蛮跑出一大截。
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出很远,在山里钻了很久。饿了就吃野果,也打些野兔,鸟,野猪。
娘留给她的东西她看了,是给脸上画东西的。
她没有找到胥琛。
她打劫一些路过的人。只抢一些衣服和吃的。
从那些人嘴里,她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
娘的本事,她学得很好。
出山的时候,她给自己换了一张老婆子的脸。
娘说了,村里的规矩,脸不能教人认出来。
她到了京城。在巷道里混了些日子。
一日,她看到一个少年,纵身上马,动作娴熟。
那张脸,她背着娘,偷偷揭下来看过。
她脸色有些白,偷偷跟了上去。
胥琛进了“永昌侯府”。
她翻进去瞧过,这个宅子很大。胥琛的武功也跟娘教的不一样了。
他还有了干爹。
他没有听娘的话,露出了脸。
他没有死了。
但是他没有来找自己。
那时候,她又折回去,在那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胥琛来。
她有些生气了。
“永昌侯府的嬷嬷,多少人抢着做呢。你们进去了都给我表现好点!”
一个老妈妈领着一群女人走过。
阿蛮低头看见脚上的青布鞋,脑袋一歪,跟了上去。
永昌侯府的管家教众人劈柴。
阿蛮力气又大,劈柴又快。
她被留下了。
她白天试着跟胥琛说话,小侍卫长得眉清目秀,说话声音温和,跟小时候很不一样。
刘婆子观察了很多天,才确定他是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她有些生气,赌气了好多天,一天劈好多柴。
惊得管家看见院子里放不下的柴,都来劝她:“刘婆子啊,你也不必这么拼命,差不多就可以歇着了。”
刘婆子瞪他一眼:“我就不。”
她继续劈柴,把一起干活的老婆子气得不行。
直到有一日她想通了。
“他敢忘记,我偏要让他想起来。”
她每天天没亮把一天的柴劈好,人便不见了。
去哪里了呢?
她换了一副面貌,成了小时候那张脸长大的样子。
她每天去找胥琛。
他的那些侍卫朋友每次见到她,都笑:“胥琛。”
胥琛皱眉,不理她。
阿蛮找到了新的乐趣。
她每天都逗胥琛。他像小时候一样好欺负。
阿蛮心里有气,可着劲欺负他。
让你不记得我了,让你不记得。
哼。
后来,阿蛮被派去乡下接姜漫。
没想到那丫头诡异得很。
一点都不好糊弄。甚至最后连自己都赔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难得碰上很有意思的人。
这世上,除了胥琛,大概,也只有姜漫,还算她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林见鹤身体不好,他们归隐后,生活在阿蛮长大的边塞城镇。
阿蛮则和胥琛走遍了天南地北,西域海外他们都去过。
林见鹤死的时候,姜漫没有哭。
阿蛮看着她倚在椅子上,注视着林见鹤睡着的。
第二日,阿蛮叩门没有人应声。
她推门进去时,姜漫躺在椅子上,保持着跟昨晚一样的姿势,眼睛注视着林见鹤的方向,安详地睡着了。
永远地睡着了。
阿蛮跟胥琛按照他们的意愿,将他们葬在镇外山脚下,背靠大山,前临漫水。
对了,林见鹤的暗卫中,有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让阿蛮很熟悉。
她认出来,那是在马车上哭的那个小孩。
他很强。
他是影子之首。
她从姜漫处得知,他们的村子,从古至今,都是皇家培养暗卫的地方。
父母的死亡,盖因先皇行猎时,酒醉后强幸了一名行宫中倒恭桶的宫婢。
先皇勃然大怒,下令处死当晚所有值守暗卫。
他们的父母就在其中。
那群小孩,父母死后,都被送去培养,长大后成为了暗卫。
林见鹤培养势力时,那个哭的小孩,率先倒戈了。
胥琛后来想起来了。
他说,那天晚上,他知道他是累赘。
他的功夫不如阿蛮。
阿蛮一个人一定能逃掉。
他把那些人引开,天太黑了,他看不清,从山上滚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是干爹救了他。他也什么都不记得。
干爹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
永昌侯府获罪,罪不及家仆。
阿蛮和胥琛替干爹送了终。
后来林见鹤死了,姜漫死了。他们认识的人一个一个都死去了。
阿蛮没有很伤心。她的感情始终没有那么丰富。
对了,他们有个女儿。
女儿跟谁都不像。
跟姜漫接触多了,女儿说话古灵精怪的。
十六七岁,就会调戏镇上长得俊的少年。
夫子看见她就吹胡子瞪眼。
镇上的夫人都害怕她做出强抢民男的事情来。纷纷叮嘱自家儿子离远点。
姜漫和林见鹤认她做干女儿。
他们去了,她哭得泪人似的。
京城里给了她一个封号,封她做郡主。
镇上的夫人看她的眼神变了。
刘婆子听到他们叮嘱自家儿子,要好好讨女儿的欢心。
她嗤笑,跟胥琛埋怨:“找女婿可得擦亮眼睛。”
胥琛严肃道:“嗯。”
后来闺女领回来一个小子。
长得花枝招展,桃花眼勾人,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
刘婆子见面心里先沉了下去。
胥琛脸色也很黑。
偏偏那小子丝毫不会看人眼色,嘴巴甜得抹了蜜似的,油嘴滑舌。
更加不喜欢了。
一问叫什么,叫什么“萧归”。
姓“萧”的。
刘婆子问:“萧随是你什么人?”
小子笑着摇头:“跟京城萧氏不能比,我就是个旁支。”
刘婆子皱眉盯着他那双桃花眼,心里冷笑。小小年纪就会骗人,还得了。
她晚上抓着闺女拷问。
闺女红着脸:“我也没告诉他我是郡主!就是怕他贪图权势!我可聪明着!”
刘婆子冷笑:“那小子精得猴似的,恐怕早就把你看穿了。”
后来,闺女非要嫁,九头牛拉不回来。
萧随的儿子。
刘婆子和胥琛生气,也没办法了。
见到了萧随和萧夫人。
萧归真是随了他爹。就那双桃花眼,还敢骗她说不是萧家人!
萧随年纪也不小,那张脸还是招摇。
笑眯眯的,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
萧夫人,是他剿匪带回来的匪首。比起萧随,冷多了。
刘婆子也奇怪,这两个人竟能做夫妻。
如今做亲家,她心里不免嘀咕。这么冷的婆婆,可别给她闺女气受。
后来闺女怀胎,生了孙女。
刘婆子和胥琛去看,萧夫人抱着小孩,冷艳的脸柔和,正小心翼翼喂小孩吃米粥。
萧随目光落在她脸上。
带着不自觉的纵容。
阿蛮死的时候,眼前飘过这一辈子遇见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胥琛。
她大概知道林见鹤死去那晚,姜漫在想什么了。
她满脑子胥琛。
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深。不想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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