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姜漫穿一袭绣金撒花石榴裙,外披一件薄纱袍。
乌黑墨发绾了个高髻,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出落得高挑,眉眼一动,俱是风华。
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睫毛又浓又密,眸子平静地看着众人。
他们盯着姜漫,有些迟疑。
“这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有人迟疑地问萧随。
其实他们心底希望她是哪位萧随的红颜知己,但碍于姜漫浑身气质,并不敢这样说。
她一身的气质,那样的容貌,说是千金小姐,没人不信的。
但她方才确确实实与萧随一起来,举止颇有些亲昵。
便叫人不得不多想。
姜漫这几年,断断续续做梦,总是梦见上辈子死的那一日发生之事。
每次醒来,都觉怅然若失。
她发现,她对梦有些着迷。
醒来什么都没有,梦里有林见鹤。
平日里她便越发懒得动心思。过一日是一日。
如今再听到这些人质问,恍如隔世。
她看了眼人群里那个受人簇拥的人,她旁边站着三皇子。
她当然看见了姜漫。
“这是我妹妹。”姜柔笑着先开了口。
有些老熟人想起往事,看着姜漫:“姜二姑娘,你身子好了?”
这些年姜漫不出现在人前,大家都快忘记了侯府还有个真正的小姐。
姜柔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地位。
姜漫:“嗯。”
赵君濯也站在姜柔不远处,她走上前来,笑得和气:“姜姑娘,我是赵君濯,几年前你帮过我。”
姜漫也笑了笑:“我记得的。你们在做什么?”
赵君濯笑着回头,指着那些茶几摆设,道:“冬日里憋久了,三月三出来踏青。姜姑娘何不妨与我一道?上次一别,我总想来姜府探望,只是侯夫人关心姑娘,不容人打搅,惭愧。”
“多谢你的心意了。我喜欢清静,便一直静养了。”
旁边传来一阵喧哗,赵君濯看了一眼,笑道:“你还记得林公子吗?”
姜漫目光盯着被人围着的林见鹤,不经意道:“崇文馆读书之时曾是同窗,认识。”
“林公子画得真妙!”那边一阵欢呼。
赵君濯笑道:“他如今是京城里最受追捧的公子之一,容貌出众,才华少有人及。多少姑娘围着他。恐怕今日来的大多数贵女,都是冲着传闻来看他一眼的。”
姜漫又向那边看去。
林见鹤盘膝坐在亭中,几案上放着一张纸,他悬腕提笔,动作洒脱,纸上飘如游龙,挥洒间拔山盖世,引来一阵阵惊呼。
姜漫笑了笑:“是吗?挺好。”
萧随顺着她目光看了一会,笑道:“小爷的字不比他差,待明日写了与你看。”
姜漫客气地笑了笑:“不必了。”
萧随摇了摇扇子:“那不行,必须送。不然我怕你误会我字不好。”
姜漫嘴角抽了抽,深深看他一眼:“随你。”
萧随面上一派得意:“不必不必。小爷的字连老师都夸过,便宜你了。”
赵君濯饶有兴趣地看着萧随耍无赖,拉住姜漫:“你要他东西需当心,萧公子如今红颜知己无数,不晓得无意中就得罪了哪一个呢。”
姜漫幽幽道:“是啊,得当心才行。”
萧随眼尾一挑,低下头凑近两个丫头,笑道:“想不到赵姑娘对小爷这般上心,事无巨细都知晓呢。”
赵君濯张口无言。
梁玉琢看不过去,走上前来:“萧兄,那边诸位还等着你过去,在这里跟小姑娘聊什么,随我走吧。”
他对姜漫点了点头:“姜姑娘,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好?”
姜漫:“很好,多谢挂怀。”
她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抬眸看了眼,是姜柔。
她刚要移开视线,却发现她看的并非自己,而是梁玉琢。
姜漫便也随着姜柔的目光,向梁玉琢看去。
“姜姑娘?”梁玉琢目光询问,笑着问她。
姜漫摇头:“无事。”
梁玉琢又笑了笑,冲赵君濯点头:“告辞。”
“恭送三皇子。”赵君濯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姜漫察觉到什么,垂下目光,没有说破。
姜柔对梁玉琢有意,这是原书走向。
而梁玉琢,貌似跟赵君濯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上辈子,姜柔做了三皇子妃,赵君濯是侧妃。
两个人都有手段,不相上下。
相比之下,赵君濯正派许多。
“二姐。”一道少年声音打断了姜漫思绪。
她回头,姜钰出落得俊秀端方,丝毫看不出小时候傻孢子样儿。
他身旁跟的是胥琛。
姜漫看了胥琛一眼。
胥琛垂下眸子。
“二姐你身体好了怎么也不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姜钰道。
他与姜漫一般高,抽了条似的,脸上那些婴儿肥也没了。
姜漫看着远处,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会出来。既然你知晓了,见他们时顺便告知一声便是。”
姜钰微笑:“姐,你该亲自向他们请安才是。”
姜漫笑了声,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不呢。”
她眉眼昳丽,笑起来璀璨生辉。不少人偷偷看着。
姜钰耳朵红了红:“姐,小时候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不,我这人记仇。”
说完她拍了拍姜钰肩膀:“千万别招惹我。”
姜钰抿唇看她走远了。
姜柔这次没有一上来就找姜漫麻烦。
她该如何还是如何,比起小时候,从容稳重多了。
姜漫在河边走着,刘婆子默默跟着她。
“刘妈妈,胥琛做了姜钰侍卫?”
刘婆子点点头:“是的。几年前就做了。”
姜漫找了块石头坐下,目光若有若无望向亭子的方向。
那里不断有许多姑娘围上去,叽叽喳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想不想听听林见鹤之事?”萧随若有所思,笑眯眯地问。
姜漫眼睛一顿,淡淡道:“不用。”
“啧,不愧是连未来永昌侯都敢给脸色的人。脾气真差。”
“路在那边,请。”姜漫毫不客气赶客。
“这林见鹤,我早在崇文馆之时便与你说过,他不简单。”萧随宛若没有听到,一本正经侃侃而谈。
他笑眯眯看了眼亭中一派冷漠,却引得众贵女越发倾慕的林见鹤,接着道:“如今炙手可热,比起当年,真乃天差地别。”
他又凑近一些,打趣道:“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天大的手段,连宫里那位都转了态度。”
实际上,京城不少人都在揣摩其中的缘由。毕竟林见鹤当年有多不受皇帝待见,大家有目共睹。
只是可惜,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刘婆子日日念叨,姜漫也听到一些。
耳听为虚,今日一见,与她印象中相差太远。与上辈子也截然不同。
上辈子林见鹤一直都与众人作对。他心中有不平,行事便极端。众人多有避讳。
今日的林见鹤,与上辈子那个青年越来越像,她分辨不清,不敢再看。
“我要回了。”她不管萧随怎么挽留,提起裙摆就走。
刘婆子跟姜钰身边跟着的胥琛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林见鹤写字的手顿了下,眸子微微抬起,向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又低下头去,神情平静,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影响。
只是,他盯着几案上的纸,眉头微蹙。
写好的一张纸上晕了墨。
这一张毁了。
他将纸揭开,小童忙收了放到一旁。
“回。”林见鹤道。
他提了笔墨就走了,只留给众人一个出尘的背影。
众贵女惋惜不已。
“往日都不来,今日还没有两炷香时间呢,这么快便走了啊。”
“本姑娘还没看够,林公子真真是梦中郎君,我非他不嫁!”
“噗。”萧随笑了笑,摸着自个的脸,问旁边几个姑娘:“小爷我的脸比之那林公子如何?”
几个姑娘性子火辣,毫不客气的笑出声,一字一句道:“萧公子风流倜傥,林公子高不可攀,我们自然爱那高不可攀的君子。”
“去去去,没甚品味的丫头。”
***
京墨跟在林见鹤身后。
他知道主子在思考。
这几年主子行事也不同寻常。
林见鹤走得不快。
他淡淡抬眸,看了眼盛开的桃花,几年前的事情蓦地浮现于眼前。
姜漫知道明辉阁与林见鹤有旧怨。
她不计后果,易了容貌,疼成那样来明辉阁,与找死无异。
若是他还没有接手明辉阁,她去了,就走不掉了。
当时当日,他心里似乎想了很多,如今却想不起那些思绪。
他替她疗伤,很清楚她做了什么,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陌生的情绪自心尖涌起,明明是这辈子醒来便发誓要杀了的人,他的手只是颤抖,不是高兴她受伤。
而是害怕。
她疼,他没想到自己那么怕。
他试图回忆过往痛苦,以此抵消内心软化。
但是,她疼得哭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停地喊林见鹤。
所有感情汇聚起来,他麻木地想,不要挣扎了,他有无数次动手的机会,每次都没有伤她。
放弃抵抗吧。
他扯了扯嘴角,盯着姜漫,喃喃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这次再做错,我一定不会手软。”
她不疼了。眉目舒展,自发圈起来,紧紧搂着他的腰。
他抿唇,嘴角弯了弯。
就算原谅她了,也不能让她太得意。这个女人惯会骗人,还会得寸进尺的。
他的心泡在暖烘烘的蜜糖中,头一次对第二日产生期待。
第二日,他早早到学馆,目光若有似无掠过门口。
所有人都到了,她没来。
等到学馆关门,京墨报她不来学馆了。
他望着漆黑的夜色,声音很平静,仿佛预料之中似的:“她亲口说的?”
“是。”
第三日,他仍旧早早到了。
姜漫没来。
第四日,第五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嗤。”林见鹤冷笑了一声,想起萧随今日抱着她出现。
京墨心里叹了口气,姜姑娘啊姜姑娘,你太能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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