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军被逮捕之后,市检察院对何建军连夜突审。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何建军端得跟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一样,拒不交待任何事情。
不管检察院的人怎么问,他始终以一句“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来回应。
昏黄的灯光下,审讯室显得格外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
墙壁上清晰的审讯标语,仿佛也透露着一种冰冷而坚硬的质感。
审讯桌前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姓林,是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旁边那个男性检察员是她的副手。
俩人表情肃穆,目光如炬,一直注视着坐在对面的何建军。
静谧的气氛中依稀可以听到紧张的心跳声。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可能被放大,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引起注意,从而被审讯官抓住心理漏洞。
曾在看守所担任过领导职务的何建军,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时刻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诱供、逼供,都是违法的,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何建军行得正坐得端,我劝你们都省点力气,别诬陷好人。”
何建军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对面这两个年轻的检察官不自量力。
这下彻底点燃了林检察官的怒火。
“给你坦白的机会,你不要,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检察官亮出了一份验伤报告:“去年八月,你为了把看守所的食堂承包给你家亲戚,打伤了原承包人……”
“确实有这回事,那又怎么样?”何建军淡然轻笑:“滥用职权,现在我已经被双开,受到了相应的处分。要么,你们再追诉我一个故意伤害罪?好像也不行,是对方先狗急跳墙抄家伙,涉嫌袭警,我制服他有错?”
何建军俨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林检察官似乎也没见过像何建军这么无耻的人渣,一怒之下,她又亮出了另一份物证,这是一张银行的流水清单。
“去年二月,在押人员董某成的老婆,给你转账三百万。你为在押毒贩董某成提供特殊照顾,协助他串供,扰乱司法秩序。这件事你承不承认?”
原本镇定自若的何建军,看到这张流水清单时瞬间傻了眼。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然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块鱼肉,早就不存在所谓的挣扎空间。
为毒贩提供特殊照顾,知法犯法,且受贿三百万!
这不是小事。
重点是这件事只有李玉坚和潘文青知道。李玉坚曾为他充当保护伞,肯定不会自揭劣迹。那只有一种可能,潘文青已经倒向了陈长安那边。
潘文青倒戈,那他何建军指定脱不了身。
因为潘文青手上真的有他知法犯法的证据,这件事情一捅出来,别说是他何建军,只怕李玉坚也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何建军面如死灰,默然无声。
林检察官又冷冷地发出一声警告:“何建军,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轻易对你采取措施!如果你想获得从轻量刑,那就拿出你的态度来,主动交待问题!这是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要不要立功?你自己看着办。”
立功!
这两个字瞬间勾起了何建军的求生意志。
稍作犹豫。
何建军果断把自己的亲老舅李玉坚给卖了,一口气端了李玉坚的老底:“我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我舅舅李玉坚是吕州的政法委书记。如果没有他的庇护,我哪有这胆子。他不只是给我充当保护伞,他同时也为姚涛做事。”
此言一出,坐在前面的两位检察官也心跳加速。
他们今天审讯何建军,不仅仅是为了让何建军认罪,更主要的是想让何建军走“坦白从宽”的路线,把检察机关不知道的那些事交待出来。
现在可谓是心想事成。
耳机里传来检察长杨颂声的指示:“李玉坚和姚涛之间的那些事,这是重点,让他把实情都吐出来。”
接到指示的林检察官,心里已经组织起了问话套路。
林检察官直视着何建军的眼睛,不断对何建军施加无形的精神压力:“关于李玉坚给你充当保护伞这件事,我们早就已经掌控到了相关证据。如果你避重就轻,只是简单地供述这一层关系,还达不到立功的标准。”
“我不是说了么?李玉坚同时也为姚涛做事。”
何建军急得方寸大乱,原本应该判死刑的那个毒贩董某成,在他的操作下只判了一个有期徒刑15年。
一想到这事的严重性,何建军便心里发怵。
何建军急道:“姚涛,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就去问你们的上级领导,那可是大鱼!”
“说具体的,李玉坚为姚涛做过什么事?”何建军表现得越激动,林检察官越是镇定,要的就是这效果。
何建军为了立功,毫不犹豫地吐露实情:
“我舅舅李玉坚,他为姚涛做的事其实也不多。”
“以前他曾跟我说过,当年是姚涛在背后操作,把他提到吕州市的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上。”
“姚涛当时提了一个条件,上位后必须为姚家做事。”
林检察官追问:“说重点,李玉坚具体为姚涛做了哪些事?”
何建军仔细想了想。
如实回道:
“我舅舅李玉坚,他在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上虽然干了七年,但他为姚涛做的事真的很少。”
“姚涛那个人做事很讲究。”
“不到很关键的时候,姚涛不会轻易动用核心棋子。因此在这七年时间里,他基本上不会叫李玉坚做什么。”
“直到肖元山被捕,关进吕州看守所。”
“姚涛第一次给李玉坚下令,要干掉肖元山。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姚涛给李玉坚下令,李玉坚再给我下令。一级压一级,我也是被逼无奈。”
谁也没有想到,何建军居然会承认毒害肖元山一事。
看来真的是失去了心理防线。
林检察官进一步追问:“追了毒杀肖元山一事,姚涛还指使李玉坚干过什么事情?”
何建军不假思索地回道:“干掉陈长安。”
林检察官问:“姚涛为什么要干掉陈市长?”
何建军一脸迷茫:“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个级别的人物,接触不到他们上层人的内幕,我只知道姚涛铁了心要干掉陈长安。”
林检察官又问:“为了干掉陈市长,李玉坚具体执行了哪些操作?”
何建军回道:“陈长安那个人做事谨慎,没人抓得住他的把柄。李玉坚只能利用看守所集体中毒事件发动舆论战,想借机把陈长安搞下去,结果那场舆论战也败给了陈长安。后来,李玉坚便把目光盯向了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
林检察官:
“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参与?”
事已至此,何建军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狡辩只会被扣上一顶拒不交待问题的帽子,然后被重判。
为了争取从轻处罚。
何建军全盘托出:
“瑶安基金会的问题突然爆发,其实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冉秋橙是我女朋友,当年我让她套用韩思瑶的身份信息去银行开户,并不是想栽赃韩思瑶,只是为了搞钱。”
林检察官:
“为什么要冒用韩思瑶的身份去银行开户?”
何建军道:
“原因很简单,韩思瑶的身份特殊,就算民政局知道瑶安基金会存在贪腐问题,谁敢查韩思瑶?”
“她可是陈长安的老婆,市长夫人。”
“如果不是李明珠逮着陈长安搞直播问政的机会告一状,明珠孤儿院的问题便会被各部门联合镇压,这是官场共识。”
“可以这么讲,如果没有发生这个意外,那五千万已经到了我的账上,还有冉秋橙,她犯不着跑路。”
听到这里,林检察官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感慨道:“你们这些人,为了敛财,还真是不择手段。”
何建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官场上,有几个人是干净的?谁不是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谁也不比谁高尚。”
“我敛财是不对,难道民政局、法院那些人就没错?”
“他们明知道五千万慈善基金打入了韩思瑶的私人账户,就因为韩思瑶是市长夫人,他们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方设法地堵死李明珠的上诉通道。”
“这些官场垃圾,跟我何建军有什么区别?”
“你们检察院只抓我不抓他们,这事说不过去,难以服众。”
何建军把话题扯这么远,并非是想表达对官场腐败的强烈不满,也不是想批判吕州市的民政局和法院等涉事单位。
而是想嘲讽检察机关,讽刺检察机关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令林检察官很是愤怒。
她冷言喝令:
“民政局和法院的人有没有涉案,这件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先把你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
“刚才你说李玉坚为了干掉陈市长,把目光盯向了韩思瑶。”
“李玉坚具体做了什么?”
何建军回道:
“我跟冉秋橙利用韩思瑶的身份打掩护,侵吞公益基金,这件事情,李玉坚也一直都知情。”
“陈长安搞直播问政的那天。”
“李明珠一上台告状,李玉坚便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兜不住。他那天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去靖河县找冉秋橙,送冉秋橙出国。”
“冉秋橙一走,李玉坚接下来就玩了出倒打一耙,把贪腐问题栽赃到韩思瑶身上。如果韩思瑶被定罪,陈长安就有纵容、包庇的嫌疑,也会被省里问罪。”
“这一计,得到了姚涛的认可。”
“接下来的事你们也清楚,省纪委很快就成立了瑶安贪腐案的专案组,对韩思瑶立案侦查,由李玉坚亲自担任组长。”
“李玉坚特意掐时间,赶在韩思瑶动手术的时候跑去医院抓人,就是想当场激怒陈长安,让陈长安狗急跳墙。”
“那天陈长安若是出手阻止,省纪委立刻就会把他规起来。”
“令李玉坚没想到的是,陈长安眼睁睁地看着身患癌症的老婆被带走,居然不出手阻止,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说到这里,何建军轻挑眉头,心里对陈长安还是很敬佩。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
足以见得,陈长安当时之所以不出手阻止,并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而是陈长安那家伙早就洞悉了李玉坚的陷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何建军望着林检察官,又道:“我知道的就这些。”
林检察官进一步追问:“李玉坚跟南宫集团的南宫文静之间,私下里有没有利益往来?”
何建军摇了摇头:“没有。”
“你想清楚再回答!”林检察官一副责令的语气。
何建军道:
“南宫文静是什么人?”
“这么跟你讲吧,我在靖河县搞工程,如果想接南宫集团的活,我也得看南宫文静的脸色做事。”
“包括靖河县的县委书记吴瑞文,他也不敢得罪南宫文静。”
林检察官惊蹙柳眉:“那个南宫文静什么来头?”
何建军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人家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我这样揭人家的老底,这不太好。”
“你是讲义气,还是不敢说?”林检察官提醒道:“要不要争取立功,你自己看着办。”
何建军郁闷道:“现在我连姚涛都不怕,我有什么不敢说?真是搞笑。南宫文静的后台,在吕州当过一把手。”
“你说袁书记?”林检察官一脸惊疑。
何建军道:“不是,是曾经的一把手,不是现任。不过,袁刚也确实很照顾她,曾在靖河县当众肯定她对靖河作出的贡献。”
曾经的一把手?
林检察官稍一思索,脑子里冒出了一系列的人物。
第一个,杨敬林!这个肯定不是,杨敬林都已经跳楼好多年。
第二个,丁永春!现在老丁还在大狱里蹲着,似乎也不可能。当年丁永春全力扶持的财柱子是许霏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第三个,肖元山!这更不可能。
肖元山是从衡州调过来的,在吕州执政的时间也不长。在肖元山没来吕州之前,南宫文静已经在靖河县打出一片天下。
难道是退休领导钟耀祥?
想到这里,林检察官又皱起了眉头,追问何建军:“南宫文静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真不知道,这事别问我。”何建军道:“我只知道那个人曾在吕州当过一把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在靖河县那边,反正大家都很敬畏南宫文静。谁没事去调查人家的背景?那种犯忌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看何建军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南宫文牌的真实底牌。
林检察官也不再追问这件事。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2点36分:“今晚你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天亮后再送你去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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