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陈长安第二次阻止秦筝告肖元山强奸。
为什么要阻止?
难道仅仅是不赞成采用诬陷手段?难道仅仅是担心告不倒肖元山,反被肖元山反咬一口?
陈长安第一次阻止的时候,秦筝曾一度迷惑,搞不明白陈长安的逻辑。
强奸!
这种事搁在普通人身上,如果证据不足,也没什么。
但肖元山不是普通人。
肖元山是一个正厅级的高官,就算最后强奸罪不成立,乱搞男女关系总归是可以成立的,照样可以让肖元山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不能告肖元山强奸?
这一次秦筝总算是弄明白了,陈长安始终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在生死博弈时,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把对手干掉,而是先考虑怎么保护自己。
这种恐怖的危机意识,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极其少见。
换言之。
他追求的是永立于不败之地,赢不赢都是其次。
赢与不败。
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不同,本质上却有天壤之别。
不败,优先确保的是自己的生存空间,着眼于未来,力求进退自如。而赢,往往只是赢得眼前一时的利益,社会上诸如此类的悲剧比比皆是。
譬如汤晓茹采用非法手段干掉洪铁生。
她固然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但她那种做法,同时也封死了她自己的退路,现在已沦为亡命之徒,生命中只剩惨败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赢。
通过深度反思。
秦筝深深地意识到:真正的政治智慧,就是确保自己不被他人左右!惟有确信这一点,自己才有资格为陈长安出谋划策。
“老师,现在我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怎么走?”
“刚才我的思路错了,我们不能凭空制造新的事端,而应该耐心寻找已经存在的事端。肖元山牵涉两个已知的事端:一个是在逃的汤晓茹,一个是失踪的林坞昂。这两个事端,我们只要抓住一个就可以突破困局。”
“先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凭空制造新的事端?”
“哈哈,你想考我?凭空制造事端,不管做得多完美,都会留下痕迹。有痕迹,终有一天会受人牵制,无法永立于不败之地。”
“看来你是真的有动脑子去反思。”
“我觉得这事有点类似于一句谚语: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们若凭空制造事端,在别人眼中,我们便是罪魁祸首。”
“明白就好。”
“嘿嘿,这就叫王师出高徒。”
秦筝笑嘻嘻地凝望着陈长安,特意把“名师”两个字改为了“王师”,在她眼中,陈长安无异于王者。
不知不觉,前面那杯茶都已经搁凉。
秦筝也没兴趣喝。
她抱起那只慵懒的花猫,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具体问题:
“林坞昂下落不明,大概率已经遇难。”
“刚才你说,现在公安系统已经换了领导。这意味着就算我们想办法找到了林坞昂的尸体,也不一定能顺利追凶。”
“依我之见,还是从汤晓茹这边下手比较好。”
“现在死了一个护士,对于那个叫李朝援的医生来讲,这必然是种打击,他也必然会与公安局的人站在对立面。”
“这对于我们来讲,是件好事。”
“我们可以从李朝援身上找突破点,他肯定知道汤晓茹的下落。”
陈长安含笑摸了摸花猫的脑袋,猫很乖,猫的主人秦筝,也很聪慧,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分析问题的能力见长,有进步,但你忽略了一个事端。”陈长安耐心指出秦筝的遗漏。
秦筝蹙眉想了想:“陆渊?”
陈长安淡然回笑:“没错,陆渊也是一个牵涉较深的事端,从他身上一样可以找突破点,不过……”
“不过什么?”秦筝满脸都是求知欲。
陈长安深入分析:
“陆渊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
“在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之前,陆渊不可能会轻易供出肖元山,这有损他的个人利益。”
“李朝援则不同。”
“李朝援是个医生,而且他协助汤晓茹出逃的原因就是基于个人的情感。”
“感情用事的人,可以用感情策略去征服。而以个人利益为上、用理性去做决策的陆渊,则只能在别无它策的情况才能打他的主意。”
“简而言之:”
“在现在这个阶段,陆渊虽然不是我们的最佳突破点,但是你必须知道,他也是一个突破点,以后分析问题的时候要全面一点。”
“世事无常。”
“唯有盯住一切潜在的突破点,才能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
此刻的陈长安,无疑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导师的位置上,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分析问题,他更想看到秦筝进一步提升自我。
冰雪聪明的秦筝,也是一点就透。
秋叶欲燃的山村风景,虽然美不胜收,秦筝的眼中却只有陈长安,仿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指点江山,这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事。
幸福得忘了接话。
直到陈长安一指弹在额头上:“想什么呢?”
秦筝这才恍然如梦,奉上一脸发自本能的笑容:“春秋时的管子说:谋无主则困,事无备则废。我在反思,我谋划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不缺主见;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毫无准备。那么,我差在哪里?”
“这真的是刚才你脑子里所想的事?”
陈长安将信将疑地望着秦筝,心想你刚才若是在想这种有深度的问题,会笑得像个花痴一样?
秦筝笃定地点头“嗯”了一声:“老师,我有好好反思,力求进步。”说得跟真的一样。
陈长安笑问:“好你说,你差在哪里?”
秦筝立马就避开了陈长安的审判式目光,低头撸猫:“我还没反思明白,你容我再想想……”
“那我告诉你。”
陈长安望向风云莫测的天涯,感慨万端:“不要老想着愿得一人心,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能得到的只有自我体悟,或悲或喜。”
“如果你这么认为,难道韩思瑶也是你生命中的过客?”秦筝轻蹙眉头。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她是一个人格独立的个体。尊重一个人,便应尊重她对自由意志的向往,不能强求占有一切。只能视为过客,相聚时好好珍惜,百年后天各一方,又要淡然一笑,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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