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南省吕州市到南越省槐州市,高铁全程,耗时3小时24分。
陈长安与沈薇一走出检票口便看到了接待人员,对方也是两个人,男的是个青年司机,女的是槐州检察院的工作人员。
之前吕州纪检委已经给槐州检察院发了协助调查通知书。
女的叫楚宁兮,好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她跟沈薇是大学同学。俩人一见面便拥抱寒暄了几句,沈薇随后又把陈长安拉过来做了一个介绍。
陈长安跟楚灵兮握手打了个招呼,一行人随同司机去停车场。
上车后。
楚灵兮坐在副驾驶位。
她扭头问坐在后排的沈薇和陈长安:“住的地方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要不要先去槐州宾馆休息一下?”
“先办正事,直接去槐州监狱。”
在工作方面,沈薇从不马虎,她相信坐在自己旁边的陈长安也是一样,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王勇。
楚灵兮吩咐司机去槐州监狱,又问沈薇:“需不需要协助你们提审?”她说的这个协助,是指参与审问。
沈薇淡然回笑:“谢了,暂时没这方面的需要。”
闻言,懂规矩的楚灵兮也只是笑了笑,结束了工作上的话题。
她从吕州纪检委把王勇转移到槐州监狱服刑的那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来,这案子肯定涉及吕州高层。
出于保密需求,她们槐州政法系统的人也确实不宜插手。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楚灵兮笑谈:“从毕业到现在,我们已经有四年没见面,想不到你已经是正科级,升级就跟坐火箭一样。”
“我旁边这位才是真正的坐火箭,07年的时候级别跟我一样,现在他已经是正处级领导。”
沈薇话音刚落,楚灵兮讶然回头。
之前在火车站第一眼见到陈长安时,楚灵兮曾一度以为陈长安是个不善于表达的社恐症患者,仅是握手时说了声你好,然后便一言不发。
现在看来,他这是高人不露相啊。
楚灵兮大大方方地笑说:“陈处,今天如果有接待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等办完案子后,我带你们去尝尝当地的美食,算是给你们赔礼。”
“这个您字就免了吧,不用这么客气。”陈长安笑道:“听说你们当地的纸包鸡很有名,肉质鲜嫩,口感爽滑,待会让沈薇请客。”
“哈哈,这个我赞同。”
楚灵兮跟陈长安客客气气,当把矛头转向曾经同窗四年的沈薇时,她可是一点也不见外。
沈薇端得跟个财大气粗的小富婆一样:“小事一桩,话说你们槐州的纸包鸡是个什么鬼?我只听过纸包鱼。”
“不一样,纸包鸡是我们槐州的特色美食……”
楚灵兮也是一个标准的吃货,聊起美食的时候滔滔不绝,当场给沈薇科普纸包鸡的烹饪方法。
三个就着美食聊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槐州监狱。
楚灵兮协助沈薇,把王勇从监狱的服装车间提到了审讯室,然后便主动撤到外面等着,不干涉、不打听审讯内容。
王勇是去年7月在长南机场被省里的专案组逮捕,今年8月被判刑。
去年,时任吕州市公安局局长黄正兴遭遇电话恐吓、汽车被炸,而后涉案人员郑友明又在警方追捕过程中从高楼坠亡。
王勇被定性为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
法院在定罪量刑时,其中比较重的一个罪名是谋杀罪。
陈长安望着消瘦了好多的王勇,心底也是五味杂陈,当年在路边店把酒言欢的好兄弟,现在已经是阶下囚。
无期徒刑!
就算表现好获得减刑,最少也要服刑13年,人生有多少个13年?此生必将错过孩子的教育与成长,老婆会不会等她出狱也是个未知数。
“带烟没有?”
这是王勇坐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可见他并未把陈长安当陌路人。
陈长安将一包还没拆封的华子、以及一个新买的打火机递给王勇。
旁边那名狱警瞧见这一幕时也是假装没看见,并识趣地离开了审讯室,避免背上一个对审讯造成干扰的嫌疑。
等王勇把烟点上之后。
沈薇率先提问:“王勇,我们又见面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吕州监狱转到槐州监狱?”
“我在吕州监狱待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跟那些狱友混了个脸熟,你们又把我转到这个地方来,纯粹是没事找事。”王勇一脸埋怨之色。
沈薇正色道:“我们是为了保护你!”
王勇吸上一口烟,不屑地轻笑着:“我每天熄灯就睡,哨声一响就起床,规律的生活节奏不亚于按程序走的机器人。我不招谁也不惹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踩缝纫机,我需要谁的保护?你们不来烦我,我就谢天谢地。”
“曾经你也是一名刑警,你心里应该有立警为民、执法为公的概念。现在你无视是非黑白,难道你心里就没半点愧疚?”
沈薇相信王勇的心里也曾有过正义感,并试图唤醒他心里的那点正义。
王勇弹了弹烟灰,轻笑连连:“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别跟我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王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黑白不分的人。”
沈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王勇,失望之色跃然于脸上。
王勇瞧了瞧沉默不语的陈长安,很快又把目光转回沈薇身上,并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这一口烟吸下去,仿佛也吞咽了无尽的愤怒。
王勇声色铿锵地反驳沈薇:
“我跟这个世界讲黑白,谁跟我讲黑白?我也曾血气方刚地想证明自己是个有底线、有追求的人!”
“可这个世界是怎么对我?”
“我03年成为一名刑警,当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可以捅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黑暗,从层层迷障中挖掘真相。”
“03年的入室奸杀案,为了抓捕凶手我身中两刀,差点送命!”
“就因为我是个新人,连个三等功都没有。”
“还不如经侦队那个坐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请税务部门和银行机构协助追缴2000万赃款的李亮!”
“04年打击盗油、盗窃机动车团伙,抓捕到案的犯罪嫌疑人有30多个!后来表彰晋升也没我的份,师傅跟我说别急功近利,我说行。”
“05年还是06年,扫黄打非,我冲进酒店把光着屁股的政协大佬从床上揪了起来,虽然现场抓了个正着,可人家一个电话打到黄局长那里,黄局要我立刻放人!这事长安也知道,当时是他帮我摆平的,我差点就背了一个处分。”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已经心死,什么黑与白,都去他娘的!”
“当时我切身体会地感受到,我根本就不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我他妈充其量只是权贵和关系户眼中的一个玩笑!”
“而我之所以会成为体制里的一个玩笑,原因只有一个:没权没背景,在这个赤裸裸的动物世界里,我太把自己当个人!”
“为了改变命运,我唯有放下一切自尊和底线,攀登权贵的门槛。”
“你沈薇,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你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种种不公平,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我面前说我是非不分?”
面对王勇声色俱厉的驳论声,沈薇哑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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