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韩家的晚餐很丰盛。
餐桌上有陈长安喜欢的清蒸大闸蟹和红烧肉,也有专门为韩东海量身定做的山药银杏粥,清淡可口,有助于平喘止咳。
韩思瑶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做出来的每道菜都达到了及格线。
陈长安问韩思瑶:“你为什么把家里的阿姨辞掉?”
“之前爷爷一直在省里工作,又不怎么回来,我不需要阿姨伺候。”
韩思瑶拿了一只大闸蟹放在陈长安碗里,又给韩东海盛了一小碗粥。
韩东海点评道:“难得你有自力更生的觉悟,这说明,我之前赶你去基层锻炼是正确的,人不磨不成器。”
“瞧您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是个废物似的。”韩思瑶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陈长道配合着韩东海给了她致命一击:“瞎说,你怎么会是废物呢?你明明很擅长蹲在墙角哭鼻子……”
“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等陈长安说完,韩思瑶直接夹了块红烧肉塞进他的嘴里。
看到陈长安在大事上不会惯着韩思瑶,在小事上却又处处让着韩思瑶,韩东海也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男人得有男人的原则和底线,正所谓非规矩不能定方圆。
男人也得有男人的格局和胸襟,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从这两个维度看,陈长安俨然兼具这两个优点。这也令韩东海放下了不少顾虑,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等晚饭结束后。
韩东海以自己想要清静清静为由,叫陈长安和韩思瑶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碍他的眼。
实际上是想给陈长安和韩思瑶多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外面其实也没啥好逛,城市的霓虹灯照不了扑朔迷离的政途,陈长安满脑子都在想着吕州的政治旋涡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转。
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被韩思瑶拉着去看了一场电影。
从电影出来后。
陈长安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个啥,就记得电影名字——《游龙戏凤》,主演是刘天王和舒小姐,好像是部爱情片。
回家路上。
韩思瑶问陈长安:“今天下午,你跟我爷爷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
陈长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烟盒的时候又犹豫了,若是当着韩思瑶的面抽烟,指定是抽不成。
只好暂忍烟瘾。
陈长安催道:“走吧,赶紧回家,我想上厕所。”
“刚才在电影院,你上了四次厕所。”韩思瑶比划出四根纤纤玉指:“当我傻子吗?说,你是不是蹲里面抽……”
“咦?快看,有流星。”
不等韩思瑶怼完,陈长安迅速指向天空。
韩思瑶仰着脑袋一瞧。
城夜的夜空,没有涧溪村的夜空那么漂亮,看不到璀璨的繁星。在这片混沌般的夜幕中,如果有流星划过,应该会很炫丽。
可惜……
仰着脑袋看了半天,流星在哪呢?
哪有流星划过的痕迹?
韩思瑶收回光,带着满脸疑惑望向陈长安:“你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没看到……”
“已经划过去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长安心下感慨万端,恋爱脑果然很可怕,智商动不动就清零。
见前面路边有个卖烧烤的档口。
陈长安去买了两大把烤羊串,用羊肉串镇压蠢蠢欲动的烟瘾。感觉效果还是挺好,只要嘴巴不闲着,烟瘾便少了一半。
韩思瑶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追问陈长安:“今天下午,你跟我爷爷到底聊什么了?我发现你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一直都不在状态。”
陈长安:“……!!!”
这个问题不能如实回答。
如果跟她说老爷子未雨绸缪,正在安排后事。那样,只会令她的情绪跌落谷底,搞不好她今晚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思来想去。
陈长安避重就轻给了一个答案:“就吕州官场上的那点事,现在吕州官场已经失去了平衡,老爷子正为这事头疼。”
“这种大事,他会跟你这个小镇长聊?”
韩思瑶一脸惊讶地望着陈长安。
见她的反应这么大,陈长安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这事不难理解。
以前老爷子从不跟她聊政治风波,一直把她当小透明,有些事问都不能问。
在她眼里。
能跟老爷子聊政治风波的人,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
陈长安笑道:“别拿镇长不当干部,我也是手握实权的人。”
“牛!”
韩思瑶破天荒地冲陈长安翘了个大拇指。
她随后又兴致勃勃地打听:“那你们聊出什么结果没有?是不是要从省里空降一个市委书记?”
“上面的事,少打听。”
“陈长安,居然不相信我,我像是那是管不住嘴的人?”
“老爷子都不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长安,你过分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三件事。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后悔莫及?你居然敢不相信我。”
“别闹,不该问的别问。”
陈长安这么一说,韩思瑶也没了脾气。
她郁闷归郁闷,但作为一个体制内的人,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不该问”这三个字的含意。
韩思瑶兴味索然地撸了一口羊肉串。
边吃边说:“好吧,我暂且饶了你。我可以不问,但你不能不相信我。你有底线,我也有底线,听明白没?”
“等你什么时候开窍了,彻底弄明白了资源与价值的关系,你再来跟我谈你的底线。”陈长安笑道。
韩思瑶的目光中顿时腾起了疑色:“我在你眼里真的就那么白痴?傻得连资源与价值的关系也搞不明白?”
“过来。”
陈长安把韩思瑶拉到一个十字路口。
随后指着一个正在垃圾箱里翻寻矿泉水瓶和废纸皮的拾荒老者。
陈长安郑重其事地问韩思瑶:“如果他现过来跟你说,他今天晚上还没有吃饭,要你手上的羊肉串,你会不会给他?”
“当然会给他,不就是几串羊肉串?这没什么大不了。”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
陈长安接着追问:“如果他继续跟你说,他儿子病了,没钱去看医生,要你兜里的钱,你会不会给?”
“我会给。”
“很好,那如果他继续跟你说,他儿子要换骨髓,需要你捐骨髓,那你捐还是不捐?医生说捐完之后,你可能会死。”
“这……”
韩思瑶顿时吱唔不清。
陈长安笑道: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把‘这没什么大不了’挂在嘴上。”
“社会事件的大小,不是取决于你个人单方面的价值判断。因为你个人的价值判断,会受到你手中资源多寡的影响。”
“如果你全部家产只有一块钱,那么,那一块钱就跟你的骨髓一样重要,你还能轻易说给?”
“还有。”
“你手中的资源,与别人手中的资源是不对等的。”
“你以为没什么大不小的一串羊肉串,在别人眼中,也许能彻底颠覆一个人的命运。”
“同样,你以为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道消息,在别人眼中,那可能是用钱也买不来的重磅猛料。”
“一旦泄露出去,极有可能会改变事件的发展走向。”
“现在你应该明白,你那条底线的高低,其实不是基于客观事实的大小来衡量,而是基于你手中资源的多寡来衡量。”
“这样的底线,只能是你个人的底线,它不是政治底线。”
见韩思瑶默然无语,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聆听着人生导师的教诲,不敢随意吱声。
陈长安又宽慰了她一句:“精神点,不只是你一个人傻,从官场乃至整个社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跟你一样,根本就不懂资源与价值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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