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老支书气得抽梯拆桥之后,陈长安也没急着推进扶贫工作。每天啥事不干,就凑在村口小卖部打扑克牌。
几天下来,跟小卖部老板娘也混成了老熟人。
这让陈长安省了不少做饭的功夫,老板娘每天做饭都会预他一份,端起碗来吃就行。
一晃眼就过了半个月。
这天,韩思瑶实在憋不住情绪,火冒三丈地冲过去把牌桌给掀了:“你到底是来工作还是来打牌?!”
这阵势把老板娘与一桌牌友都给吓得不轻。
大伙还真的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像个无害小天仙一样的城里姑娘,居然也有这么泼辣的时候。
老板娘怕事情闹大,笑劝陈长安:“小陈,你还是先回去想想辄,把咱村的路修起来吧,别惹韩书记生气。”
“路是肯定要修的,你们等我通知。”
说罢,陈长安抓着韩思瑶的手就回村委会。韩思瑶一路奋力地甩,愣是甩不开陈长安的铁腕手段。
到了村委会,陈长安把韩思瑶往屋里一扔。
带怒责问:“我打牌,碍着你什么事了?居然当场掀桌子,你好大的本事!你当你是我什么人?”
“你当然碍了我的事!”
韩思瑶不甘示弱地怒斥:“我天天走家串户,不是摸排危房就是照顾孤寡老人,晚上十点多还要填报表做台账!你天天跑小卖部打牌,一天天啥也不干,回来倒头就睡,我还不能掀桌子?我警告你,再有下次,小心我检举你!”
“检举我?”
听到这么暴怒的字眼,陈长安真的是被气笑了。
人家文科生都是以史为鉴、以人为镜,最擅长的就是玩心术,也就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蠢货,脑子里压根就不知道人心有多复杂。
想按部就班地把工作做好?
行!
爷今天就陪你玩一次,让你长长见识。
想到这。
陈长安又一次拉起她的手。
刚迈出村委会大门,韩思瑶便开始奋力挣扎:“你想干嘛?放开我!再这样我喊人了……”
“你不是要走访调查吗?我带你去走访!”
涧溪村有两大姓,马姓多住在村头,毛姓多住在村尾。
陈长安拉着韩思瑶先来到了村尾的毛三楞家。
但陈长安没有进去。
陈长安指着毛三楞家的大门,问韩思瑶:“你不是走访过吗?我问你,毛三楞家的家境怎么样?”
“哼,你考不倒我。”
韩思瑶自信回道:“上次我跟毛三楞聊了很多。据我所知,他家两个老人都卧病在床,毛三楞自己也有肺痨,干不了重活。全家老小就靠毛三楞老婆一个人养活着,平时卖点鸡蛋鸭蛋过日子,属于典型的贫困户。”
闻言,陈长安一阵无语。
陈长安抬手便拍门大喊:“毛三楞,出来!”
“谁啊?拆家是吧,使这么大劲……”
毛三楞打开门一瞧,见是陈长安和韩思瑶,吓了一愣,匆匆赔上一副廉价的笑容:“原来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
陈长安正色道:
“毛三楞,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三个孩子在外面打工,而且每个月都有往家里寄钱?”
“你听谁说的啊?这不胡说八道嘛!”
“别管谁说的,正面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这个……”
“这什么这?说实话!”
“我家那几个孩子确实是在外面打工,但他们可没往家里寄钱。他们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我哪能指望他们。”
“那这张汇款单,你是不打算要了吗?”
说着,陈长安直接把今天从邮递员那里代领的一张汇款单拿了出来,毛三楞瞪大眼睛一瞧,伸手就抢。
陈长安哪能让他如愿,怒笑道:“既然不是你的,你抢什么?”
“怎么不是我的,上面有我名字!”
毛三楞再次伸手抢夺汇款单。
这次陈长安没有再闪躲。
毛三楞拿到汇款单便手捂胸口,用力地咳了几嗓子:“你们懂个球!我有肺痨,这点钱还不够我买药……”
“忘了告诉你,我家祖传中医,要不要我给你开几副药?”
“这……”
毛三楞一时语塞。
但他很快又像个无赖一样,厚颜无耻地腆着脸笑:“陈书记,我知道你这人有能耐,我也就不装了。我是吃低保,那是国家给我的,又不是掏你的腰包,你说你着个什么急?闹僵了,对你又没什么好处,你说是吧?”
听到这里,韩思瑶的肺都快要气炸。
韩思瑶怒问毛三楞:“毛三楞,你太过分了!敢情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没有一句实话!”
“韩书记,话别这么说,我愿意讲,也得你愿意听才行。”毛三楞嬉皮笑脸,全不当回事,真是把无赖本色演绎到了极致。
“毛三楞,过几天我再找你算账!”
陈长安懒得跟这种无赖浪费口水,拉着韩思瑶又去村头的马常生家。
马常生今年61岁。
是个退伍几十年的老兵,当年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身上还有好几块弹片没取出来。
他的老伴也在前几年驾鹤西去,现在他独居在家,膝下无子无女。
陈长安指着门口问:“这家是什么情况?”
有了上一家的残酷教训,这次韩思瑶懦弱了许多,她小声回道:“上次我来走访时,马常生说他的生活条件还行。他每个月都有退伍补贴,再加上自己种了一些烟叶,日常开销没问题,算不上是贫困户……”
“白痴!”
陈长安怒道:
“他每个月的退伍补贴,不到一千块钱!”
“另外,他是种了一些烟叶,但烟叶是禁止私人买卖的农作物,你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他那烟叶是种来自己抽的。”
“我想问问你,单靠那点退伍补贴,能用几天?”
“他身上还有三块弹片,几十年的老伤!一到刮风下雨就疼,每个月买止痛药又要多少钱?你帮他算过这笔账吗?”
韩思瑶被骂得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就想不明白了,陈长安每天坐在小卖部打扑克,从没去任何一户村民家走访过,为什么这家伙什么都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
韩思瑶鼓起勇气把头抬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马常生的生活如果真的这么窘迫,那我上次走访时,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贫困户?”
“说你白痴,你还真是个白痴!”
陈长安怒气难消:
“人家是退伍军人,战场上流过血流过汗,铁打的汉子!人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这是他的骄傲,你懂吗?”
“……!!!”
这一顿怒骂,彻底击溃了韩思瑶的心理防线。
她本来就眼窝子浅。
心里一委屈,那眼泪便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按部就班地去调查走访做工作,还不如一个每天坐在小卖部打扑克的人?
越想越崩溃。
韩思瑶又习惯性地在墙边蹲了下来,抱着膝盖低声幽泣。
陈长安也靠着墙点了根烟,猛猛地吞吸了两口,随着呼吸动作,胸中那口闷气也消散了许多。
陈长安心平气和地说:“你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做工作,想法是没错。但你要知道,说谎是人类的天性。唯一区别在于,有些人的谎言是善意的,有些人的谎言是恶意的。你只有看透人性的本质,你才能驾驭这一切。”
“……!!!”
韩思瑶依旧抱膝蹲着,把脑袋埋在膝盖上。
陈长安低头一瞧。
忍不住又笑道:“你这人傻是傻了点,不过还有自救的余地,只要你以后每天帮我洗衣服洗袜子,我可以假装你很聪明,不骂你。”
“做你的春秋大梦!”
韩思瑶擦干眼泪,起身便揪着陈长安的臂膀掐了一把。
下手不轻。
陈长安痛得直眉愣眼:“又找骂是吧?”
“哼!”
韩思瑶端起省部千金大小姐的姿态。
娇哼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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