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我劝你别太天真。放下那些小孩子心性,睁眼看看你所处的人间吧。这,才是真实!这比你口中的‘真心’,要真实得多!你以为,我当真在乎她的‘真心’吗?”
“你就算看不上我,也没办法,”陆樵说着,笑得越发得意,得意中还带了几分癫狂,他大饮了一碗酒,又将酒碗摔在地上,好好的酒碗登时四分五裂,“但我真的不介意你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你若实在舍不得你姐姐,只管来啊。”
“曹二,认命吧,服输吧。”他说着,已经站不稳了,幸亏旁边的人扶着他,他才没有倒下。
“输?明明是你先输了!”曹描说着,眼里尽是阴狠的恨意。两人说话的工夫,陆樵已输了太多次,喝了太多酒,他早就醉了。
醉了,便是输了。
“哦,输了啊,”陆樵一摆手,话都说不清了,“那我先回家躺着了。曹二,回见!”他说着,侧身到了一边,对着自己丢下的衣物挑挑拣拣,准备穿衣离开。
“等一等,”曹描上前拦住了他,“你答应了我一件事,难不成想反悔么?”
陆樵眉头皱了又皱,看来是当真想不起来了。曹描只得低声提醒道:“退婚!”
“哦,退婚啊,”陆樵笑了,仰天长笑,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差点忘了!”
“你笑什么?”曹描问。
“退婚啊?当然不会。曹二,那只是说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陆樵笑着,指着曹描,“你如今催着让我退婚,但你可曾问过你阿姐之意,你阿姐也舍不得这门婚事,不是吗?她可是指天为誓,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夫婿。这婚事也是曹家高攀,我不计较罢了。”
“曹二,我就说你天真吧,”陆樵说着,还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你真以为,这么大的事,是我一人说了算?逗逗你罢了,你还认真了。哈哈,好笑!有趣!太有趣了!”他说着,连连拍手鼓掌,巴掌声混着笑声回荡在整个青楼里。
曹描越听越是愤怒,陆樵越说却越是得意。只见陆樵立在大堂中间,大着舌头侃侃而谈:“对了,说起你阿姐……呵,她当真是个极其无趣的女子,她就连那做小伏低、阿谀奉承的恶心嘴脸,都不如这青楼女子看起来舒心。”
“你有本事,便再说一遍!”她目光阴鸷。
陆樵正穿衣服,他一甩袖子,直视着曹描,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高声嚷嚷着:“我说,她令人恶心!她……啊!”
陆樵说着话,却忽然痛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只见那小小的匕首已刺入他腰腹。
“你,找死。”曹描咬牙沉声说着,握着匕首的手又画了个弧,才向内狠狠一刺,最终利索地拔了出来。
“你找死。”她平静地重复着,垂下了手。血滴顺着利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面前的陆樵,应声倒地。
第109章 丹青不改(十)
陆樵死了。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传到曹家时,曹染已带着行李乔装打扮偷偷出门了。在她派去找曹描的人惊慌失措地回来向她禀报曹描的所作所为时,她便当机立断,命彩平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备上了一些衣物,然后这些行李,溜出了门。
“姑娘,你要到何处去找二姑娘?”彩平担忧地问着。
曹染将行李系紧,背在了背上,略一沉思,便得出了答案。“阿描定然不敢回家,但太守的反应也不会太快,天还没有黑,城门也不会落锁,她定然是出城去了,”曹染说着,顿了一顿,盘算了一下,“不远。”
父母坟茔,不远。坟茔附近,有一竹篱茅舍,用作守坟人起居。她无处可去,应当是去了那里。
想着,曹染拉开了门,最后对彩平嘱咐着:“彩平,辛苦你,替我们拖延一下时间。若是实在拖延不过去,你也不必硬扛,自己的性命重要。”她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曹染知道,这一次,姐妹二人,性命危矣!
吴郡陆氏,何等兴旺,自然也会爱惜自己的脸面。陆樵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曹描杀死,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伯父自顾不暇,还会护着她们么?
想及此处,曹染心中竟有些悲凉。谁都靠不住了,她们只能靠自己。她要和妹妹一起逃命,若是逃不掉,能够死在一处,也是慰藉。
黄昏时分,曹染出了城。她骑着马一路狂奔,直向埋葬着父母的高山而去。父亲是旁支,又自立门户已久,当年正逢丧乱,他无法将两个妻子葬入祖茔,便挑了这风景秀丽之处安葬。后来父亲在逃难途中去世,她和妹妹将父亲就地安葬。伯父收养了她们后,言说祖茔路远,便也将父亲的坟迁来了这里,最起码离吴郡近一些,方便祭拜。
路途不远,可得避着人。曹染先是沿着官道走,然后又转向小道,进了密林,又沿着兽径策马向上。山路陡峭,马也难行,她又不得不下了马,只背着行李,从这偏僻无人之处,一路向上走去。
还没到跟前,天就已经黑了。但还好,曹染记得方向。她摸了根竹竿,勉力走着。终于,在朗月当空而照之时,她看见了那竹篱草庐,还有草庐之前,坐在火堆之前的曹描。
她安静地坐在火堆前,沾了血的外衫还穿在她身上,那把匕首也在她脚边。她目光阴沉,曹染第一次见妹妹露出如此阴狠的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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