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菱听了这话,怔了一怔,又出了一回神,口中念着:“恨得干脆……”
昆离沉默了片刻,又长舒了一口气。“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昆离忍着哭腔,故作冷淡,说,“她回不来了,我的昆影,再也回不来了。”她说到此处,却又笑了:“但还好,我马上就要去陪她了。”
“什么?”袁月菱有些反应不过来。
昆离只是笑而不答,她又想起了从前的时光。那时,她们都是修为低下的小蛇,连人形都化不全。山上没有足够多的紫菁根供她们修行,她们好容易勉强有了些灵力,却也无力自保,只每天相依相伴,一同逃命。后来,昆影没了,山上的蛇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了她一个。
她本以为,她不会再遇见昆影了。可那日,正当她冬眠之时,她不知怎的,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歌声,歌声之外,是女孩儿们的轻笑声。她忽然觉得这感觉很熟悉,仿佛回到了从前。于是,她终于按捺不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壮着胆子小心出洞,然后,她便看见了她。
那模样,和昆影所化人形一模一样。
她回来了。昆离想,她的昆影,回来了。但是昆影为何和一个捕蛇女走在了一起呢?她悄悄跟着两人,却猛然发现,原来此生的昆影,竟也成了药蛇村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姑娘。
“我只想为她改命,”昆离说,“可我能想到的办法,便只是渡灵力给她,帮她摆脱人身。”她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瞧了瞧自己的蛇尾:“可我也只是一条道行卑浅的小蛇呀。”
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渡给了卫芙清,最终元气大伤。这几日她也不是没试着修行,可山上已经没有足够她修行的紫菁根了。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袁月菱问着。从前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对着一条蛇问出这个问题。
“帮我?”昆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连她都帮不了,何谈帮我?”
袁月菱语塞,又羞愧地低下头去,苦笑道:“是啊……我谁都帮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被……”她说到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昆离扭头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轻声说道:“我真的恨你们。”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袁月菱说着,望向了山腰,树枝摇动间,隐隐约约可见到一些坟茔。明日,卫芙清也会葬入这片坟茔之中。
“你想阻止这一切吗?”昆离问。
袁月菱点了点头:“自然。”
昆离咬了咬牙:“那我们,便将她抢回来!”
袁月菱回到家里时,天色已晚。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更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们对她依旧是漠不关心,只操心着明天的那一桩“婚事”。这婚事筹办得急,让他们费尽了心血,哪里还有心思再来管其他人呢?
袁月菱在门口站了站,见爹娘正忙着,并无人理她,她便要回屋。可她刚走到卧房门口,便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当即变了主意,撤了回去。
“爹,娘。”她唤了一声。
“做什么?”父亲问。
袁月菱张了张口,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袁遥已经死了。”她声音冷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你……”母亲脸色一变,仿佛她说出一个事实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为何,”袁月菱问,“为何他已经死了,你们还是不在意我呢?”她出去一天了,可是好像并没有人发现她曾离开。
“我们现在没心思和你说这些,”父亲满眼的疲惫,不愿理她,“你若是孝顺,便该懂点事,别添乱。”
“我何时添乱了?”袁月菱反问着,苦笑一声,“给这个家添乱的,从来都不是我。”她说着,上前一步:“爹,娘,我只问你们一句话。”
“有什么话,明天过后再说吧。”父亲有些不耐烦了。
袁月菱根本不理会父亲的话,只急急问着:“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们会这般伤心吗?若死的人是我,你们会如卫二叔一般,把我卖了吗?”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母亲像是无力争辩了,眼里尽是疲惫和失望。
袁月菱愣了愣:“你们竟连骗我都懒得骗了。”她说着,后退了一步,又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星星,忍着眼泪。“好吧,”她说,“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家。”她说着,最后看了父母一眼,便决绝离去。
“菱儿!”母亲喊了一句,却被父亲打断了。
“由她去,”父亲听起来很是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使小性子!”他说着,又对着袁月菱的背影喊道:“你明日必须准时来给你兄嫂送行,若是再生事端,你便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袁月菱听见了,本已拉开了门,却又停了下来。“好,”她没有回头,“我会去的。”说罢,她便大步迈出了家门。
葬礼定在了黄昏之时,棺材里的男女被换上了喜服。袁卫两家贴心地将他们放在了同一个棺材里,摆出男女合抱的姿势来——纵使二人生前并不熟络。
棺材板被费力推上,几个钉子重重地砸在四个角上,将棺材钉得严严实实。屋外围满了人,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只有卫母不在,她病得越发严重了,如今根本下不来床。但卫家也并不在乎卫母是否到场,有卫二叔在,便能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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