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了,叶骏立在一旁,懊恼至极。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他连连搓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见韦云兰强撑着站起身,又扶起身负重伤的芳娘,哭着为她拭面。“你怎么这么傻,”韦云兰哭道,“怎么这么傻……”
芳娘面无血色,却还是挤出来一个笑容。“小姐,”她握住了韦云兰为她擦泪的手,“你总说我傻,可我才不傻呢。”她说着,回头看向叶骏,道:“我心里清楚,是谁害我们到如此地步。”
叶骏本来心虚着,听见这话却恼羞成怒了。“你此话何意?”他厉声问着。
“我此话何意?呵,你自己心里明白,”芳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顾不得背上的伤还没处理,便一个箭步上前,指着叶骏的鼻子骂道,“我倒要问问你是何意!你做了什么龌龊事,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先是设计我家小姐,逼她嫁你;如今又去外边借贷,偷我家小姐的嫁妆,还用她抵押!姓叶的,我初次见你时还当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竟也是个卑鄙小人!自己的妻子都能抵押出去,你是个什么王八蛋都不如的狗东西!”
“住口!”叶骏一怒,一巴掌登时扇了上去,打得芳娘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唇边也渗出了些血丝。
“芳娘!”韦云兰心疼地唤了一声,又连忙挡在了两人中间,忍怒对叶骏道:“叔远,此事的确是你不对,既然不对,便该认,你又何必要打她!今日是她救我性命,她又是跟着我长大的……你这是打她,还是打我!”她说着,顿了顿,又把头一扭:“既如此,咱们不如就此作罢!你我和离,从此一别两宽。若你不愿和离,写封休书也好!我是不愿再和你过了!”
叶骏怔了一下,却不敢相信韦云兰的话,又忙问道:“不和我过了?”
“是,不和你过了,”芳娘又从韦云兰身后绕了出来,顺手立起桌上被遗忘的铜镜,“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可配得上我家小姐吗?如今闹出这样的事,你还想让我家小姐继续跟着你?想都不要想!”
“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叶骏却忽然说了这一句。芳娘见他这话问得奇怪,刚想说话,却见叶骏一伸手,竟扼住了她的咽喉。
“相公,你做什么!”韦云兰说着,便要上前拉扯。可话音刚落,她竟被叶骏一脚踹开。她本就生着病、又体弱,挨了这一脚,一时竟痛得起不来身,只瘫倒在床边,努力伸手够着叶骏的鞋,哀求着:“相公,松手……”
“呵,如今又叫我相公了?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啊?”叶骏笑着,脸色陡然一变,凶神恶煞的债主走了,凶神恶煞的主人立在这里,他扼着芳娘的喉咙,又扯着她的脖子将手一举,“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吗?你做那苟且之事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相公吗?平日里,你可曾对我那般殷勤过!她救了你的命,难道我就不曾救你性命吗?和离,想都不要想!”
芳娘被他扼住咽喉,又双脚凌空,一时呼吸不过来,只瞪大了眼睛使劲挣扎着。她的所有动作都倒映在桌上的铜镜中,可铜镜也是无能为力的。
“小……姐……”她艰难地喊着,却不屈地盯着叶骏。
“叶骏,松手!”韦云兰哭叫着,想要起身,却又栽在了地上,一阵猛咳,根本起不来身。“叶骏,求你松手……”
她低声下气,可叶骏依旧爱搭不理,他看都不看韦云兰一眼,只盯着芳娘,恶狠狠地骂着:“说我是个狗都不如的王八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奴才而已,也敢指着我的鼻子骂!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将我好好的娘子教唆成这不守妇道的模样,你死有余辜!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他说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天大的仇恨要报复回去。于是,他手上更用了几分力气,每一节指节都开始泛白。芳娘满脸通红,眼珠外凸。她努力想挣扎,可一切只是徒劳。
“叶骏!收手!求你收手!”韦云兰哭喊着,拼尽全力站起身来,向叶骏扑去,却被叶骏转身躲过。
“来人!来人!救命!芳娘!”韦云兰跌在地上,拽着叶骏的衣角,哭喊着、哀求着……可叶骏却置之不理,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芳娘,看着那双充满着恨意和不屈的双眼,又狠狠地踹了韦云兰几脚,踢得她口吐酸水,四肢无力,再站不起来。
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他知道,她也知道。
芳娘只觉这个世界正在失去它原本的边缘,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模糊暗淡,只有眼前叶骏可憎的面容分外清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逐渐沉寂下来,她所能听见的唯有自己喉咙中发出的艰难的呼声,和小姐越来越远的无力却悲怆的叫喊。手脚开始失去知觉,她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记忆里的过去开始荒芜。那些鲜活的嬉笑怒骂,在一瞬间凝固,没了色彩、没了声音……漫长的安静和寒冷侵占了她全部的身躯。
“小姐……”这是她最后想发出却无声的呼喊。在最终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只有叶骏,可心里却只剩了小姐。
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她想着。她后悔、她不甘,可她已无能为力了。
“不!芳娘!芳娘!”伴随着尸体重重落地的声音,韦云兰撕心裂肺地喊着。她拼了命地向芳娘的尸身爬过去,她想要抱住她、想要唤醒她,可那只已证明了自己力量的手却在此刻拦住了她,又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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