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尖叫道:“你……你杀了我儿……”一时却不敢过来。
凌钦霜震动之下,呆了半晌,方回过神来,俯身蹲下,便要去抱那二童。这时,蔡京拖着一双老腿猛扑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老泪纵横,咬牙道:“小贼……要是我孙儿有什么万一,老夫将你……将你挫骨扬灰……”
凌钦霜好似全无气力,给蔡京伸手一推,便跌在地上。他低着头,任他一通叫骂,也不动弹。此时的他,但要轻轻抬手,便能为国除此奸贼,可他双手如负万斤,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却见蔡京趴在地上,取出了手帕,颤巍巍去抹孙儿额上的血。可那剑痕伤处,鲜血兀又涌将出来。
凌钦霜只为一举击杀蔡京,那一剑刺得奇快,虽然已竭力收劲,仍是连中二童,正正刺在眉心之间。这一剑刺入额头,虽未破脑,但二童可否得保性命,却未可知。
群豪及一众护卫,早都吓得傻了,有的震惊,有的惧怕,人人都望着那两个满脸是血的孩童,噤若寒蝉。偌大堂中,除了蔡京的哭叫喘息之声,再无别响。
便在此时,一声长啸自外传来。其声清越悠长,在山谷之间荡然不绝,足有一灶香的时间不断不绝,便似发啸之人无需换气一般。
江自流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终于……来了。”
话音才落,远远又有数十人齐呼喊:“无血岛群弟子,恭请碧血山庄江庄主江自流移步烽火台,了却经年陈恨……”
百难拖着伤体,缓缓转到了凌钦霜背后。在首领带领之下,余魔也自慢慢向前,缩小了包围圈子。眼看凌钦霜好似神智全失,百难又岂会错失良机?把手一挥,余魔同时闪电出手,朝凌钦霜周身各处要害抓去……
喜堂内外,乱成一团,群豪的骚动、狂奔,蔡京的痛哭、喝骂,蔡攸的诅咒、咆哮,落入凌钦霜眼里耳中,一切都是令人惊怖的血色。周身忽感一阵剧痛,仿佛挨了千刀万掌,又恍惚毫无知觉。忽然之间,一声大喊传入耳中,凌钦霜听得耳熟,但瞬间便被无尽的嘈杂淹没。猛觉一只手臂抱了自己,好似腾云驾雾一般。之后,一切的人事,一切的喧嚣,便都归于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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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云翻滚,山风呼啸,烽火台之上,二人遥遥对峙。
烽火台位在骊山西绣岭的第一峰顶,年深月久,早已毁败,不见狼烟。相传,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址便在此地。北望遥见渭水如带,西向隐现长安伊阙,东南则是重峦叠嶂。烽火台两侧,双峰遥然相望,台下却是近百丈的大块空地。那空地平坦而空阔,不生树木草丛。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五十余顶红斗笠傲然落足台下,刀光如芒,气势如虹,当是无血岛的一方。四周人数则多出十数倍,屏息凝神,望着台上双雄。
左首那人金发独臂,执一柄蓝光长刀,面戴青铜面具,青袍被山风一吹,猎猎作响。他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却似乎与脚下的烽火台、身后的青山、青山之上的苍天融为一体。虽是相隔十数丈,群豪犹可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那股凝天地于一隅、森森逼人的煞气。
江自流一袭青衫,长剑悬腰,苍白的脸上含着笑意,气度淡然,身子随风,微微轻颤,更无半分杀气。
双雄相距丈余,相视而立。远远望来,一个高壮绝伦,好似泰山压顶,一个渺小卑微,恍如沧海一粟,气势之上,判若云泥。
江自流迎上任无血的目光,提气开声:“无血兄弟,别来无恙?”他虽然受了内伤,这句话仍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任无血傲然仰首,也不见他如何运气作势,那怪异的声音便森然震动山巅:“在下,任无情!”
江自流叹道:“无情,有恨。”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
任无血微微一怔,冷然道:“少废话!江自流,昨夜算你耍得漂亮。不过今日,你在劫难逃!”
江自流悠悠叹道:“当年之事,都是一场误会……”
话音未落,已被任无情打断:“误会?好一个误会!我断臂毁容,十六年来流亡海外,就凭你一句‘误会’,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江大侠贵人多忘事,我却刻骨铭心!”
江自流缓缓道:“因为那件事,我险些家破人亡,说来也不比你强些。”
任无情喝道:“那是你自作自受!”
江自流叹了口气,咳咳数声,道:“无血兄弟,可还记得‘江湖三绝掌拳刀’么?想当年,咱们兄弟横行天下,行侠仗义,那是何等痛快?”
任无情眼中微露追忆之色,瞬而逝去,冷哼一声。
这“江湖三绝掌拳刀”七字一出,群豪之中的老成之辈登发一片惊呼。一众后辈见长辈大都面色惨澹,心下都感奇怪,不知何故如此。
二十年前,武林之中少年英豪辈出,其中,武功绝顶者共有四人,时人并称“四大宗师”。这四人乃是“剑神”慕容云卿,“虚空掌”江自流,“流水醉拳”莫孤帆,“雪恨刀”任无血。而所谓的“江湖三绝掌拳刀”,便是指除慕容云卿外的三个异性兄弟。这三兄弟当年可谓红极一时,武林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时光荏苒,昔日的天下四绝,慕容云卿退隐绝域,年前身亡,任无血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莫孤帆混迹市井,与浪子无异,唯有江自流仍在江湖行走,更尊为“天下第一”。故而若无十多年的江湖阅历,决计不会知道这“江湖三绝掌拳刀”七个字的来历。
掌、拳、刀三人虽为兄弟,但在武学上却是多年死敌,当年便彼此较量,互有胜负。今日“雪恨刀”重出江湖,叫阵“天下第一”,看来当真有一场大架好打了。
却听江自流叹道:“江湖三绝,雄心不再,非复当年,那也罢了,却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唉,无血兄弟,你的气度,未免太狭。”
任无情哈哈一笑,道:“江大侠胸怀坦荡,当年我便佩服得紧,如今更是鞭长莫及。闲话少说,当年的事,说到底便是你们三个鸟男女串通一气,是也不是?”
江自流道:“这事与他们无关,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报仇,找我便是。”
任无情哼道:“你倒是大方得紧。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下如何?”
江自流道:“江湖三绝,各擅胜场。”
任无情道:“那眼下呢?”
江自流叹道:“雪恨神刀,岂是乘人之危之人?”
任无情喝道:“我是来复仇的,不是来比武的。此战,势在必行!”
江自流微微苦笑:“既是如此,劳烦稍候片刻。”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帕上血丝隐隐。他身子颤抖,脸上全无血色,起初声音尚能发散,此刻已然中气不足。
话声尚不及远,便已被风吹散,离烽火台稍远之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群豪一时无不暗惴,均想:“这架还怎么打?”
任无情长刀散光,蓄势待发,定定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丝毫不敢怠慢。
江自流将帕子收起,咳嗽数声,好似快要不支。忽一招手,却见台下两名白衣弟子一捧酒坛,一端酒碗,奔到近前。无血岛群弟子见状,当即拔刀相向,护住了烽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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