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见了,心中不禁大喜:“想来这些便是天宗进献给吐蕃的五十万石谷米了,以之赈济饥民,勉强可以解燃眉之急。”
忽听婉晴低声道:“他没有左臂么?”
凌钦霜“嗯”了一声,见婉晴目光盯着尤隆,怪道:“什么?”
婉晴指了指尤隆。其时尤隆背对着二人,一袭深黑色的袍子将身子遮住了大半,看得并不甚清楚。
远处那轻咳之声慢慢近了。
突然之间,尤隆身子微微一颤,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远处的咳嗽声,右手当即抽出狼牙棒,转过身来。
月光之下,凌钦霜见他的左袖赫然束在腰里,竟是当真断了左臂!
尤隆沉声喝道:“出来!”话音方落,他猛觉背后射来一股逼人的寒意,一回头时,那股寒意却又消失不见。
随着一阵咳嗽之声,一名老者缓缓从暗处走出,正是铁苍茫。但奇怪的是,他的头顶却是光秃秃地,先前那一头蓬松的乱发竟已剃得精光。
霜晴二人见他到来,心中都是一喜,但见他这般模样,却又大为诧异。
尤隆见状也是一愣,笑道:“铁兄,你要出家么?”
铁苍茫并不答话,只是缓缓提起烟袋,拈了一撮烟丝,塞入烟锅里,掏了火镰火石,打着了火,呲的一声,火星四溅,映得他苍老的脸上明而复暗。
尤隆见烟袋青烟忽起,眼中精光暴闪,黑袍鼓动,足底生出一股劲风。劲风凝若有质,方圆数尺之内,贴地荒草飒然飘飞,簌簌作响。
凌钦霜殊不料二人陡一见面便拼上了内力,心下不禁暗自替铁苍茫担忧。
只斗得片刻,尤隆便已面红如血,头顶笔直升起一道道白雾,内力显然已发挥到了极致;铁苍茫亦隐没于烟气缭绕之中,朦胧之中唯余几点火星明灭,分外清晰。
陡然之间,寒芒暴闪,尤隆黑袍一翻,嗖嗖嗖嗖,十数道寒光激射而出,暗月映照之下,森然迫人。霜晴二人不约而同叫出声来。叫声未绝,却听“啪”的一声脆响,短刃于青烟之中化为二三十点星光,纷纷坠落在地。十数把短刃虽然先后寸断,落入耳中却无分先后,只是“啪”的一声而已。
尤隆身子剧震,不自觉倒退数步,嘴角渗出一丝血线。铁苍茫同时吐了口气,顿时烟消雾散,看他面色,却是气定神闲。凌钦霜自知尤隆吃了大亏,一时却未看出铁苍茫用了什么手法。
尤隆凝视了他半晌,忽叹了口气,道:“你要抓我回去?”语气迥异以往,颇有些萧索之意。
铁苍茫吐了口烟,淡淡地道:“职责所在。”
尤隆垂头叹道:“你我辗转千里,我早知了断之日迟早会来。”
铁苍茫森然道:“了断之日,便在今夜!”
尤隆摇头道:“今夜不行,我还有件私事未了,但求铁提辖宽限三日,三日之后,在下必来领死。”
铁苍茫“哼”了一声,并不言语。他大半生捉拿重犯无数,从无失手。数年之前,尤隆曾在江州犯下重案,当时铁苍茫便奉命缉拿。尤隆斗之不过,于是改头换面,身受招安。铁苍茫虽然并不甘休,但因上命下达,唯有作罢。但尤隆贼性难改,在苏杭之地借官府之名,行盗寇之实,杀人夺财,无恶不作。同僚之中无论忠奸,尽视之为贼,于是借此事多方弹劾。但尤隆素来强横,无人敢惹,州府最后只得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铁苍茫听闻尤隆所行之事,大怒之下,便自告奋勇,讨了上令缉捕尤隆。到得苏州之时,正值明教造反,兵荒马乱,尤隆竟然不知所踪。正自烦恼之际,忽闻杭州连发血案,手法之毒,正合尤隆的一贯作风。铁苍茫当即顺藤摸瓜,数日后终于在西湖与尤隆照面。但这时的尤隆,却不知什么原因居然断了左臂。二人激斗之下,尤隆不敌,只得退避潜逃。两人边打边走,数月间便辗转中原江南之地。
铁苍茫武功胜过尤隆一筹,想要将之击毙并不困难,但若想生擒押回州府送审,却并不容易。他身为提辖三十年,一向克己守法,绝不肯对犯人滥用私刑。他此番前后三度擒获尤隆,最后却均被其使诈遁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桩又一桩的凶案。这等耻辱,实是生平从所未有,是以今日陡一照面,铁苍茫便使出了看家本事“幻斗烟神功”,意欲将之震毙,然事到临头,却又念及律法,最后生生收手。但即使如此,却也令尤隆心脉受损。
尤隆本不以内力见长,往日交手,他均以狼牙大棒主攻,彩艳飞刃偷袭,尽可能不轻撄其锋。但今日对方忽然出手,毫无防备之下,除了以硬碰硬,更无他策。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自然片刻之间便重伤落败。
尤隆见铁苍茫并不置答,冷然便道:“我如今心脉已损,纵然想逃,又能逃得哪儿去?提辖大人却怕什么?”
铁苍茫仍不回答,却忽然转头,看向霜晴二人的方向,说道:“两个小家伙,却还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霜晴二人听了互视一眼,当下起身而出。
婉晴迈步近前,嗔道:“谁又鬼鬼祟祟了,是我们先来的。”
尤隆自知伤重,今日必然无幸,见又来了人,看也不看,只向铁苍茫大声道:“尤某罪行滔天,自知难逃一死,更无偷生之念,只有一件心愿未了,便死不瞑目,但求法外开恩。三日之后,无论事成与否,定会随你伏法。如若食言……”说到此处,忽然身形一转,一阵劲风忽起,张手便夺了婉晴的腰间长剑。
婉晴“啊”了一声,却听“铮”的一响,剑身已跃鞘而出。
“如若食言,”尤隆大喝道:“便有如此手!”话音未落,右手便向剑刃平平送去。一只手掌顿时齐腕而断,无声落地,血花飞溅。他失了左臂,如今又自断右手,几乎成了废人。
这几下行动鹘起鹊落,三人丝毫没有提防,一时相互愕然。凌钦霜本对尤隆所行深是痛恶,但此时见他面色惨白,断腕血流不止,仍不禁感慨。
铁苍茫盯了尤隆一会儿,忽向霜晴二人问道:“依你们说,铁某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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