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好死者,盐商老爷也。
原来,那根“天枢钉”乃是盐商老爷偷偷使唤工匠“起”下来的。
黄妖道指着盐商老爷的鼻子尖儿,质问他到底要用那根钉子作何用途。
盐商老爷有苦难言,奈何被黄妖道逼问得紧,也就不能不实话实说。
原来,盐商老爷早就知道家里出了“狐狸精”。也就是他那个吊死在牌楼上的小老婆。
若想家宅安宁,本来只需将狐狸精轰出去也就是了。
可谁叫盐商老爷舍不得呢,那小妖精太会弄人,弄得人怪舒服的,轰走了怪可惜的。
又舍不得的轰走,又担心留下生祸,索性偷偷找了个懂些御女之术的花和尚,向其请教妙法。
和尚对他说,想要小妖精一心一意,而不会三心二意,此事不难办,那不正好有七根钉子吗,让人拔下一根也无妨,余下六根照旧能够镇邪。
盐商老爷便问,拔下钉子有嘛用?
和尚说,只须缝制一个假人,将小妖精的生辰八字写在黄纸之上,塞入假人的体内,再由他做一场法事,用铁钉将假人钉在贞洁牌上,小妖精就再也不会勾搭府上的几位少爷了。
这不就是巫术中的压胜术吗,自古凡是用这种名堂的,大都没有好下场。盐商老爷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和尚一个劲儿的“磨”。末了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
如此,“天枢钉”被偷偷“起”下,交给和尚善加利用。
果然,那小妖精很快便不在家中与几位少爷眉来眼去,而是改为早出晚归,以拜佛求子为由头,跑到秃驴窝里勾搭和尚去了。
折腾来折腾去,结果便宜了和尚,这叫盐商老爷情何以堪。怒而带人去“掏”和尚,却让和尚脚底抹油先跑了。想要找回那根钉子却怎么找也找不着。甭问了,一准是叫和尚给顺走了。
盐商老爷为了保全颜面,将丑事压下不提。结果祸事临门,害他的长子长媳,还有次子和那个小妖精全都做了吊死鬼。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可惜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嗐!自认倒霉吧。
黄妖道情知急死也白搭,赶紧想对策化解这场妖祸才是关键。
于是乎,他决定利用天雷术将害人之物劈碎为齑粉。
要说黄妖道多少还是有点真玩意儿的,并非那种狗屁能耐没有,却假充大尾巴鹰,号称混元太极宗师,精通闪电五连鞭的假大师。
那天晚上,黄妖道设下法坛,如汉末三国时期借东风的诸葛孔明那样,披头散发,手持辟邪剑,赤脚在法坛上做法,竟真得借助符咒引来旱天雷。
三声霹雳炸响之后,有个光腚小孩儿自牌楼上跳了下来,遁地欲逃,叫黄妖道一记飞剑穿透在地,叽喳惨叫数声之后,化为一块木炭,乌漆墨黑,宛若一个木雕小人。
黄妖道招呼人们快快出来观赏妖物。
人们问他,这东西是个什么祸害?
黄妖道告知众人,此乃木灵。
所谓木灵,与地精同源,都是天生天养的灵物,似乎那种参天巨树,也许就有木灵生长其中,故而不可擅伐。
木灵虽非邪物,奈何住在树洞中的那一窝狐狸死得屈,怨灵聚在巨木当中不散,以至木灵成邪,这才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而今邪物已除,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人被其蛊惑自缢了,大家不必再担惊受怕了。好了,都散了吧。
黄妖道是这么说的,可是没过几天,就有人传出风声说,真正使得木灵害人之人,非是旁人,正是黄妖道。
黄妖道要是不在巨木上钉那些所谓的镇邪钉,木灵大可以继续生存于巨木当中,吸收日精月华,早晚能有造化。
正是因为黄妖道钉住了木灵,使得木灵痛苦至极,而木灵与巨木早就融为一体,根本无法离开,落地便会化为木炭,所以才会蛊惑人们帮其拔掉“肉中刺”。
奈何那些钉子如同焊死,凡人很难将其拔掉,木灵一怒之下,这才杀生害命,以化解自身的怨气。
人们还说,其实黄妖道那老小子在做法除掉木灵之前,就已经察觉出了端倪所在,却还是要假惺惺地折腾一气,目的不过是掩人耳目,欲盖弥彰罢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自那之后果然再无命案发生。只是善人牌楼上的善人二字,被黄妖道引来的旱天雷一击抹去,也不知道是哪个会写字的顽童搞怪,歪歪斜斜在原本刻有善人的位置写了“死人”两个字。于是乎,善人牌楼成了死人牌楼,一时传为趣闻,叫人贻笑大方。
而今藏身于牌楼之下,于天任想起这段从老一辈口中听说来的往事,竟不由得多了一些唏嘘。
“把这个抹在脸上。”于天任将那个掖在腰间的纸包打开,示意小山子将那些从锅底上刮下来的黑灰涂抹在脸上。
小山子当即明白这些黑灰的用途,正所谓“锅底灰涂面,皂帕子缠头”,这是专干劫道营生的强人所惯用的伎俩,用锅底灰将自己的一张脸涂抹得乌漆墨黑,像个黑面神,一来是不让人们看清楚自己的长相,二来也是为了吓唬住那些胆小之人。而用皂帕子缠头,则是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也是防备着不被人抓住辫子。所以,这两样物什是打家劫舍、半路断道的必备之选。
两人将脸涂黑,呲牙相视一笑,别说,还真挺瘆人。
小山子将“撸子”插在腰间,摸出一盒洋火柴,小心翼翼的将豆腐块一样的炸药包放在脚边。
只待听到唢呐声响,便伺机点火扔出去。
半夜娶妻,分明是钟馗嫁妹子,不太吉利。
可是暗门子就是这样的规矩,为得是有别于良家。
并且,暗门子所用的花轿是没有轿帘子的,其目的也是为了有别于良家。
干窑姐的也都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货色,所以也不挑理,反倒巴不得人们上街看热闹,也正好在人前亮亮相,让那些讨不到老婆的臭男人们活活馋死。
只是小雏菊尚未成为窑姐,如此规矩,只能说是委屈了她。
“有动静了!”
小山子激动不已,唢呐声越来越近,隐约已经看见了送亲的队伍。
“嘛时候点火?”小山子慌忙问于天任。
于天任说:“先让花轿过去。”
又嘱咐道:“你可得看好了,尽量往没人的地方扔,闹出了人命,咱俩得给人偿命。”
“行嘞,您待会儿瞧我的。”小山子信心百倍,语出轻松。
眼见着花轿越来越近,最前面走着的是个身穿短衣,打着绑腿的大个子,小山子认出那是曲良。
曲良后面跟着高矮不一,胖瘦各色的几个男人,这些要么是龟公,要么是大茶壶,要么是“抱台脚”。
有两个脸白如鬼的婆子,贴着花轿,一边一个,这是班子里的使唤婆子,也都是老资格的婊子。
花轿后面跟着吹鼓手,吹鼓手后面跟着十几条精壮汉子。甭问也知道,他们都是跟着刘德山吃饭的混混儿。
由于花轿没轿帘,加之花轿里的“新娘”不住的挣扎,红盖头掉了下来,眼尖的小山子一眼看清那就是小雏菊。
甭说,小雏菊捯饬捯饬也是个俏皮人物。
于天任也已看清那就是小雏菊,于是用胳膊肘碰了碰小山子,示意他做好准备。
小山子会意,待送亲队伍从死人牌楼下面经过之后,迅速划亮洋火,点燃引线,扔出去之前,还不忘提醒于天任把耳朵捂起来,这东西真要炸响了,可比爆竹声音大得多。
“走!”小山子奋力将炸药包扔了出去。
赶紧捂好了耳朵蹲下来等着炸响之后趁乱将小雏菊掠走。
半天不见炸响,小山子看了看于天任,于天任傻乎乎地张着嘴,他也不明白为嘛不响。
眼瞅着送亲的队伍越走越远,小山子腾地窜起,拔出“撸子”,直奔迎亲队伍追了上前。
于天任心里骂大街,俄毛子真他妈不是玩意儿,弄个不会响的假货糊弄人,人人都说他们长了毛比猴儿还精,自己还不信,这回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把人给我留下!”鬼一样的小山子大叫着,将枪口朝天,扣动扳机,意在用枪声将人群震慑住。
哪想到扳机扣下后,连一点儿响声都没有。
完蛋玩意儿,又是糊弄人的假货!
小山子不信邪,将枪口对着人拼命扣扳机,可任他把手指头扣断了,这块铁疙瘩也丝毫不给他面子。
“破玩意,真误事!”小山子愤而将铁疙瘩扔了出去,捡起半块砖头,如同疯狗一样冲进人群,嗷嗷怪叫着玩开了命。
于天任本不敢上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所以他打心眼里怵头。
可他若是不过去帮忙,小山子非得活活让人打死不可。
“我,我,我我我……”一咬牙,一跺脚!
“拼了!我跟你们拼了!”
一把拽出刀子,飞也似的冲向乱作一团的人群,这就要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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