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成事实,说也无妨。
于是,于天任将实话道出。
那六爷听罢,半晌不语,待开口前,先是一声叹息,而后才说:“也罢。正所谓,看破、放下、自在,只要你自己能过去自己这一关,我也就没嘛可说的了。”
于天任颔首道:“我早已经把她给放下了。”
心口不一,猫儿狗儿相处久了都割舍不下,又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要钱有钱、有貌有貌的上品女子。
那六爷明知于天任所言非实,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说:“听说季家过一阵子就要全家搬去南洋了。如此倒也好,离着远了,谁也见不着谁,倒省得见面尴尬了,你说对吧?”
于天任陡然心头咯噔一下,赶紧追问:“是真的呀?”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怎么?你有话要说?”
“我……”于天任摇了摇头,“没有,我没话要说。走了好,哪里黄土不埋人,老是死守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连自己都觉着没意思。”
“好了。我也该去看看热闹了,你去不去?”
说着话,那六爷站起身,伸手去拉坐着不动的于天任。
于天任摆一摆手:“你自个儿去吧,我腻歪看死人。”
“得嘞,那我走了啊。下回我请客,你可别跟我争。”
说罢,那六爷快步离开,生怕看不着热闹似的。
于天任目送那六爷的身影远去之后,又呆坐了一会儿,这才终于起身,付钱后离开。
昨儿个,于天任打好了要在白五爷身上“打食儿”的算盘,今儿个的首要目标是先要找到白五爷。
但光是找着了白五爷不叫本事,能在白五爷的身上拿走点什么走才叫本事。
然而关键问题来了,想要从白五爷的身上拿东西,白五爷的身上也得有东西可拿才行。
于是乎,于天任默默祷告,求老天爷保佑白五爷今天能鳖到宝,最好是能够鳖到一个大大的宝贝,这样才能凑够替小雏菊赎身的本钱。
于天任尽管对于古玩玉器这一行的门道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天津卫倒腾古玩玉器的老家雀儿,最爱扎堆的地方无外乎也就那几个。
一是鬼市,二是隆兴茶社,三是云广会馆,四是白壶轩,还有什么地方常有老家雀儿扎堆,于天任就不清楚了,他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四个。
此时艳阳高升,鬼市这种专做“灯下黑”买卖的地方早已是人影鬼影全都散光了。
去云广会馆找找去?
还是先去先去别处吧,自己对那里的环境实在不熟悉。
好!去隆兴茶社看看。
于是乎,于天任去了隆兴茶社。
名字是茶社,实则就是门面稍微洋气一些的茶馆罢了。
与茶馆不同的是,这里面有“女招待”,人人都说自己是北洋女学堂或是南开中学的学生,尽管她们也穿学生服,也留学生头,可从她们脸上的褶子来看,她们似乎已经可以给女学生当妈了。
“先生头一回到我们这里来吧?”一个女学生打扮的女招待甜呵呵地跟于天任对话。
于天任回以微笑,说自己的确是头一回过来。
“要单间吗?”女招待热情地问着,眼含秋波,似有不可言状的话语。
于天任怎不明白这其中的名堂,进了单间,可就不仅仅是喝茶了,还可以要跟女学生交流一下学术问题,至于学术问题是躺着讨论还是趴着讨论,就得看你想用什么姿势了。
于天任自是没心思讨论“学术”,他连喝茶都没有太多心思,心思只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就是白五爷。
在于天任说出不需要进单间后,那名女招待将他引领到一张桌子前,请其坐下,问其要什么茶,什么小吃。
于天任心思不在吃喝,于是让女招待替他拿主意。
然而,女招待替他拿完主意后,立在一旁却不肯离开,而是将本就不怎么长的裙子又往上提了提。
如此,那条白兮兮的大腿就更乍眼了。
“妖精!”于天任心说。
明白了,这里面是要给小费的。这都是跟洋人学的,有人伺候你,你就得给小费。
他妈的,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些,讨厌!
于天任心有不甘,却还是掏出一张钞票放在了桌面上,“拿去买支钢笔用吧。”
“谢谢先生,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女招待将钞票拿起的同时,还不忘将一条大腿在于天任的腿上蹭了蹭。
于天任很是受用,却又不敢受用,赶紧摆手,示意女招待离他远这点儿。
香茗点心眨眼工夫便已经摆上桌,于天任嗑着瓜子,偷眼打量在座的各位茶客。
其中倒有几只老家雀儿,正在叽叽喳喳鉴赏一件玉器。像是一块玉佩。
但是这里面并没有白五爷的人影,看来自己来错地方了。
不必懊恼,今儿就算“鳖”不到白五爷,倒也值得在这帮子老家雀儿的身上拔几根毛。
正当于天任捏起一块脆皮刚要往嘴里填的时候,有人一阵风似得走了进来。
眼熟。是……
想起来了!松三爷,也是倒腾古玩玉器的老人物。
松三爷到了那帮子老家雀儿围坐着的桌前,也不用人让,兀自蹁腿坐下,紧跟着用力一拍桌子,“姥姥!”
“呦喂!”于天任心说:“这怎么刚进门就骂上了,这是跟谁不对付呀?”
有个没眼力劲儿的女招待刚到了松三爷跟前,就被松三爷如炸雷般的一声“滚蛋”给吓跑了。
“嘿呦喂,我的松三爷呀,您今儿这是跟谁闹脾气呀,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是呀松三爷,这是哪个王八蛋把您给气着了?您说出他是谁来,我们哥儿们给你‘拔闯’去!”
“王八蛋!”松三爷一声狮子吼,“姓白的不仗义!”
“唷!敢情是白五爷惹着您了呀?他怎么惹着您的呀,您倒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呀……”
听人说出白五爷的名号来,于天任立时把耳朵竖了起来。
“明明是我先看好的,哪想到他他妈从中插一杠子,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呦喂,他撬了你的行市,那就是说那是一件好东西,那王八蛋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快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到底是嘛好东西。”
“一只翡翠碗!”松三爷怒吼道:“绝对的正庄货,还是御用的!”
这话一出口,不亚于晴空打了个响雷,把全部在场的老家雀儿全给镇住了。
“赶紧说说,是哪位爷御用的呀?”
“嘉庆爷御用的!我日他姥姥!姓白的,打今儿起,我松老三跟你老王八蛋杠上了,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于天任默不作声地听着看着,他从松三爷暴跳如雷的劲头上看出了名堂,那只被白五爷得手的翡翠碗一定价格不菲。
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老五,你等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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