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天任自是什么也不能说,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说。
很快,于天任就被带到了别处。
这一路上,他整个人都是凉的。
他以为会被送到“白帽衙门”,然后老虎凳、辣椒水、电椅子的伺候。
结果送到的却是租界以外的“河北惩戒所”。
他问跟日本员警交接的“副爷”,为嘛把他送到这儿,而不是白帽衙门?
人家“副爷”回了他三个字——你也配!
后来于天任明白了,原来只是偷个钱包,是没有资格送到白帽衙门,又或是红帽衙门的。
于天任也由此得知,原来租界以里跟租界以外是有所谓的“移送条例”的。
只要不是重大案件,大都会移交到租界以外的警务点。
也可以说,租界以里不养闲人,人家都不稀得要你。
于天任为此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感到疑惑,明明偷到手的不是被搜出来的哪个皮夹子,为嘛一下张飞变貂蝉,不是同一件物什了呢?
直到有人告诉他,你这是叫人“玩儿”了,他才恍然大悟。
对!
一定叫人给“玩儿”了。他想起就在他想要伸手的一刹那,有个人与他擦肩而过,那人的脚步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光景,就走出去很远,他都没能看清那人的五官长相。
一定是那个人把自己得手的皮夹子给掉了包,所以自己才会在人前“露怯”,并且挨了三顿“手板儿”。
闹半天,我他妈是让人给陷害了。
可是……他为嘛要陷害我呢?
我也不认识他,也跟他无冤无仇呀…….
难道……难道我踩了别人的“盘子”,人家不明着“规整”我,暗地里给我上上课吗?
会是这样吗?
不对呀。陈大宝那个王八蛋明明跟我说过,各路豪杰都可以进租界找饭辙,并没有越界的说法。难道是他骗我,诚心把反话当正话说?
焦头烂额,一脑袋糨糊,越琢磨越琢磨不明白,心里一着急,两只手更是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还不敢呻吟,怕挨“龙头”的打。
被送进惩戒所后,于天任吃了点小苦头。
依照章程,哪儿犯错就得打哪儿。
于天任用手拿别人的东西,那么他的手就得受点教训。
“蹲下!”
在一声威吓之后,于天任并没有顺从的蹲下,而是选择了跪下,哆哆嗦嗦地将两只手高高举起,手心向上,呈举火托天式。
“我叫你偷!”
随着一声吼叫,紧跟着“啪”一声脆响。
于天任叫声妈哎,好悬没直接疼死过去。
“跪好了,别不识抬举!”
于天任只得重新跪好,继续托举着双手,咬牙熬刑。
“打手板儿”是专门用来惩治窃贼的刑法,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最先开创的,也太叫人难受了。
受刑者必须双膝跪地,高举双手,承受着二尺长、二寸宽的花梨木板的毒打。
倘膝盖跪不住,双手举不高,便被视为“抗刑”,就会被人强行将双手按在木案或石板上,那样的话,两只手的骨骼必会被打得粉碎。
因此要想保住自己的两只手,就必须要高高托举着。
“还偷不偷?!”
问一声,打一下。打一下,问一声。
已经是第六声了,也就是说,于天任的两只手,每只手各挨了三板子。
一板子打下去,手掌心就会绽出血花。
一连六板子打下去,于天任的两只手已经绽开的十分“灿烂”了。
于天任咬紧牙关,不吐一个字,像是混混儿“卖味儿”。
心里却说:“打吧,有种你就打死我。你不打死我,我他妈还偷。偷!偷!偷!我要不偷,我是你养的!”
凭着信念,愣是熬住了刑。
十板子打完,两只手已经麻木了。
“说句话,跟谁混的?说了就不打你了。”
于天任抖着嘴唇回答:“我是耍单儿的,谁也不跟。”
“嘴硬是吧。看来还是欠打。机会可不是没给你,是你自己没好好把握。爷们儿心善,看你不像是十恶不赦之辈,再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问你,到底你是跟谁混的。麻溜说出来,让我们也知道知道到底是谁都门生这么废物,连‘活’都做不好。”
于天任苦笑一下:“我要是有师门,也就不至于这么废物了。我没了活路,我要吃饭,逼不得已,我才干这个营生的。”
“行。还是不说实话是吧。得嘞,你不想说,我们也不问了。今儿先放过你,明儿、后儿,你还得遭点儿罪。去吧,歇歇去吧。”
于天任被两人分别架着一条胳膊,硬是给架了出去。
“咣当”,铁门一开。
“咣当”,铁门一关。
于天任趴在地上,想爬起来,却无法借助两只手的力气,只能在地上“蛄蛹”,像一只大虫子。
“别你妈都看着,拽他一把。”
“龙头”发了话,于天任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站直了,腿别打弯儿!”
于天任被人命令站直了,他不敢“炸刺儿”,也就只好笔挺的站直,不敢动一下。
龙头居中而坐,身边簇拥着一帮子蓬头垢面、老老少少的汉子,很是威风凛凛。
“哪儿来的‘生瓜’?因为嘛进来的?”
龙头问话,属于“生瓜”的于天任不敢不答。
龙头眼里不揉沙子,是不是头一回进牢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所以才喊于天任“生瓜”。
“打日租界来的,因为……”于天任不好意思了,觉着太丢人。
“有嘛不能说的。说!别你妈跟个大姑娘似的。说!”
于天任打个冷颤,只能实话实说,自己是拿人家的东西,让人家发现之后,就被送到这里“享福”来了。
紧跟着,姓什么、叫什么,于天任一一在龙头的威吓声中回答清楚。
至于问到跟谁混时,于天任一口咬定自己是耍单儿的,没有师门,也不在锅伙,纯属单打独斗,只为讨个生计。今天是他头一天“上路”,只因为手艺不佳,所以才失手被抓,倘有师门,又有师父授业,自己也就不至于进来这里“享福”了。
龙头也懒得管他的话有没有水分,打量清楚他的长相后,看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像是个正经小伙,不像是当贼的,也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吩咐他可以坐下,并且让人看一看他手上的伤。
等到混熟了之后,于天任方知凡是关到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要么是替人“顶缸”的要饭花子,要么是只敢用嘴调戏良家而不敢动手的小狗烂儿,要么是路见不平替人“拔闯”的野棱子,还有两个也是因为拿别人的东西被进来的,一个拿了人家一个饽饽,一个拿了人家一顶帽子,结果两家失主都是不好惹的,所以他们就被送进来挨板子了。
总之,这些人全都构不成杀头的罪过,挨几顿打,关几天笼子,放出去该干嘛还干嘛去,除非这期间有死刑犯要人“顶缸”,那也是全凭自愿挨枪子儿,并无强迫之说。
于天任哭笑不得,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自己这辈子也有“运气”坐牢,真他娘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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