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下午,庆亲王如约来到广开大戏院,高坐包厢,欣赏《金刀阵》。
今儿这出戏,好上加好,绝上加绝,简直没得挑。
戏台上扮演孙悟空的那位,乃是人称“赛活猴”的郑长泰亲传大弟子,人称“小活猴”。
一出场,身穿官袍,猴里猴气,惹得看客们哄堂大笑,无不叫好。
演着演着,“孙悟空”攀到了高高叠起如小山的三张八仙桌上,蹲在圈椅上先是抓耳挠腮,陡然双脚钩住椅子的底梁,一个跟头,连人带椅子一齐从空中翻落下来。稳稳落地,继续抓耳挠腮演猴戏。
就这能耐,没有十年八载练不出来。稍有丝毫差池,轻则摔断骨头,重则一命呜呼。
仅凭这一招绝活,立时惹得满堂彩,叫好声如同海啸。
专爱“捧角儿”的庆亲王当即吩咐跟班儿往台上扔大洋,他自个儿由于过于激动,好悬没一个跟头从高处翻落下去。不过以他的身手,真要翻落下去的话,大概率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摔断脖子。
等散了戏,出了戏园子,意犹未尽的庆亲王又是比划又是唱,忘了这回不单单是看戏来的,更主要是为了会一会津门的“高买”。
“爷,您要不要找个茶馆儿喝口茶?”
跟班儿机灵,不直接提醒,而是旁敲侧击,让庆亲王自个儿领悟。
“不喝茶了,去登瀛楼,我想吃九转大肠。”
得!庆亲王完全把正事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了。
“爷,咱不是还有正事吗?”跟班儿没法再旁敲侧击,只能直来直去。
“正事?”庆亲王糊涂了,“我还有正事呢?”
瞧瞧,原来这位一点正事也没有。
八旗子弟,就这德行,何况人家还是王爷呢。
“爷,扳指儿,您不要了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么,扳指儿丢了是小,面子丢了是大,王爷的东西也敢偷,反了天了。
庆亲王问跟班儿:“是不是说好了我来看戏,扳指儿就能给我?”
“是!白纸黑字,就是这么写的。”
“我这戏都看完了,为嘛扳指儿还没回来呢?”
“这个么……八成扳指儿嫌里面太吵,没敢进去。”
“去你妈的,王八蛋分明不敢来!高买,高买,狗屁高买!”
正气呼呼的骂着街,忽然闻到一股子久违了的气息。那气息直冲鼻腔,叫人瞬间精神一振。
好浓郁气息,记得最后一次闻到,还是两年前的八月节,那天自己一个人出了王府去幽会小佳人,结果一个没留神,掉进了大粪坑。
没错,就是粪坑的味道。真他妈的臭!
眼见着有个汉子推着一辆粪车由远而近,嘴里不住吆喝着:“借光借光,蹭您一身,可不怨我……借光、借光……”
王爷赶紧捏紧了鼻子,抱怨一声晦气。
本来,推着粪车的汉子走得四平八稳,一看就是老推粪车的老把式。
可没想到,老把式冷不丁脚下一出溜,粪车脱手,自己朝前跑出十几米远。
“咣当”一声,撞翻了一个卖锅贴的摊子。
有几位刚刚从戏园子出来的爷,正立在摊子前,端着小碟子,拿牙签儿扎锅贴往嘴里填。
粪车径直撞过来,几位没来得及躲。
霎那间,粪水激起三丈高,给几位爷每人免费加了点儿佐料,三鲜锅贴变成“四鲜”,味儿甭提多地道。
庆亲王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但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他发现大指肚上多了一样物什,翠绿绿、亮晶晶,有些眼熟……
神了!
扳指儿当真自个儿回来了!
庆亲王望着扳指儿发呆,两个跟班儿同样跟着一块儿发呆。
三人张大着嘴,任由粪汤子浓郁的气息钻进喉咙。
半晌,庆亲王才终于不发呆了,不由得感慨道:“高手,当真是高手……”
问两个跟班儿,看见是谁把扳指儿送回来的吗?
两个跟班儿哭丧着脸,说自己光顾着看对面的几位爷吃“四鲜馅儿”的锅贴,没注意到有人靠近过。
这时候,对面更热闹了起来。
卖锅贴的揪住推粪车的,非要推粪车的赔自己的锅贴。
推粪车的说自己没钱赔,要是不信就搜搜他的身。
卖锅贴的不信,当真动手搜身。
“你不说没钱吗?这是嘛!”
推粪车的傻了,自己身上哪来的这么多钱呀。是大洋,整整十块大洋。
天爷!粪王爷显灵了!
卖锅贴的坚持十块大洋全都要,推粪车的却死活不肯给。
两边旋即扭打到了一块儿,庆亲王又白看了一场热闹。
殊不知,赵金亭不但将扳指儿原物奉还,还给了推粪车的汉子十个大洋。
当然,推粪车的汉子并不知道这些大洋是谁给的,更不知道自己脚下那一出溜,同样也是赵金亭让他出溜的。
只隔了一天,庆亲王的扳指儿失而复得这件事情就被传开,并且越传越邪乎,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赵金亭借庆亲王压了王金龙一头,王金龙自是不能服气。
他要争回面子,所以决定亲自出手,一举将赵金亭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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