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什么长相?”赵金亭表情严肃地向立在面前,一脸愧色的于天任问着。
“天黑,看不太清楚。大约是个圆脸,胖乎乎的,眯眯眼儿,鼻子好像元宝,挺富态的长相。操着一口南方腔,我也说不好是哪里人士,估摸着是上海来的,阿拉阿拉的,嘴里跟含着棉花套子似的。”
“怎样的装束?”
“穿长衫,戴礼帽。一把抓住我,非说我踩了他的脚,可我明明觉着没有踩到。”
“你过来。”赵金亭招呼于天任上前。
于天任害怕挨耳光子,因此不敢上前。
“过来!”赵金亭明显发火了。
于天任这才怯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赵金亭问:“是这样吗?”
于天任打个激灵,感觉脚底硌得慌,赶紧抬脚一看,地上有个翡翠扳指儿。
……明明是赵金亭手上的物件儿,怎么掉地上了?
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赶紧说:“没错,就是这样。”
于天任总算明白了南蛮子的花招。
“是高手。”赵金亭说,“这招叫‘步步生莲’。无论是你的左脚还是右脚,他想让你的哪只脚踩到东西,就准能办得到。”
于天任用力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抽了一巴掌,“我他妈真废物!”
赵金亭换回和蔼面孔,微微一笑:“这不怪你。就算是大宝,也会像你一样让人给诈了。”
说罢,招呼蹲在屋外的陈大宝进来一下。
陈大宝本来撂下于天任不管不顾,准备要回家的,可他的心里面又憋得难受,于是回到师父的住处,想要跟师父诉诉苦,让师父也能多疼疼他。
结果他前脚刚进师父的院门,于天任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先他一步进到厅中,向手持书卷、学究一样的师父讲明缘由,并向师父认错。
陈大宝害怕师父教训自己,本来想走,结果让师父给叫住,吩咐他先在门外蹲着。
这会儿师父唤他进屋,他的冷汗冒了下来,可又不敢不听师父的话,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怯生生地进到屋中,结结巴巴地问师父有什么示下。
“你过来。”赵金亭微笑着招手,让陈大宝到跟前来。
陈大宝哭丧着脸,不敢过去,却又不敢不过去,一寸一寸往前蹭,好半天才蹭到了师父的面前,然后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求师父不要惩罚他,他已经知道错了,绝对不敢再犯糊涂了……
于天任在一旁看着,心里恨道:“该!活该!瞧你这个揍性,你不是挺凶的吗,这当儿干嘛孙子了。你倒是拿出跟我咋呼的劲儿来,跟老头子叫唤两嗓子呀……”
一边在心中得意,一边又有些纳闷:“陈大宝挺大的人了,看着五大三粗长得挺彪,怎么会怕一个干巴巴的赵金亭怕成这个一个熊样儿呢?赵金亭也不会吃人,就是打几下嘴巴子,又能有多疼……”
赵金亭眯缝着眼皮看着陈大宝,微笑着说:“瞧你这孩子,干嘛还哭上了?唷,这天都已经冷了,怎么还有蚊子呀。别动!”
眼见着赵金亭轻轻一巴掌打在了陈大宝的左边腮帮子上。
于天任心说,你动作那么慢,有蚊子也早飞了。打得那么轻,跟挠痒痒似的,你跟陈大宝逗着玩儿呢。
可是再看陈大宝,五官挪移,表情痛苦,双腮鼓起,就像一只大蛤蟆似的。
于天任傻了眼,心说:“陈大宝这小子不会是蛤蟆精托生的吧?这是要现出原形吗?”
“呱!”
随着一声蛤蟆叫,一大口老血吐在了地上。
于天任吓得赶紧回头两步,睁大眼珠子,张大着嘴巴,彻底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这是怎么了?
陈大宝不会是犯了什么病了吧?
怎么好好的会吐血呢?
肺痨?
中毒?
总不会是刚刚赵金亭拍他那一下,他就……
于天任立时跟掉进冰窟窿里似的,从头凉到脚,牙关不由自主地打颤。
天爷!赵金亭不是人,是鬼!他那双手不是人手,分明就是鬼爪子!
赵金亭的脸上并无丝毫怒色,依旧是眯缝着眼皮,笑眯眯的模样,语气和善地对抖若筛糠,表情痛苦的陈大宝说:“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在我这儿呆着了,早点回家睡觉去吧。”
陈大宝想爬起来却根本爬不起来,赵金亭伸出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挑,陈大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去吧,回家去吧。”赵金亭微笑着说。
陈大宝哆哆嗦嗦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外走,要迈过门槛时,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天任,过去帮帮他。”
于天任也已经慌作一团,却还是遵从赵金亭的吩咐,帮着陈大宝跨过了门槛,并将其送到院门外,目送他步履蹒跚地走出一段之后,这才惶惶不安地回到厅中,垂手立在赵金亭的面前,脸都不敢抬,像个犯了莫大错误,等着挨罚的小孩子。
“不用害怕,大宝这小子缺管教,我不教训教训他,他就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
“师父,我知错了。”于天任双膝跪地,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起来起来。”赵金亭立座起身,用双手将于天任搀扶起来。
于天任很清楚,赵金亭刚刚是在杀鸡儆猴,陈大宝是“鸡”,他是“猴”。
倘赵金亭发火,拿棍子打陈大宝一顿,这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赵金亭自始至终都以一副慈悲老人的模样示人,只轻轻一拍,就能叫人如被中了剧毒一般,痛不欲生。
这种“笑面虎”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你下手。难怪陈大宝那么怕他,是因为有了心理阴影,落下了心病。
“能喝酒吗?”赵金亭笑呵呵地问于天任。
“多少能喝点,喝不多,一二两的量。”
于天任没说实话,其实他最少也有一斤的量。就因为害怕酒后失言,所以才说自己只有一二两的量。
赵金亭一笑,明显知道于天任是在撒谎。
“我有好一阵子没沾酒了,你要不困,就陪我喝点儿。今晚上就先住在我这儿吧,明天我找人换锁之后,你再过去住。”
于天任哪敢不听话,赶紧帮着师父忙活。
他自这一刻起,必须要小心翼翼做人,他怕他也会像陈大宝那样挨赵金亭的鬼爪。
一瓶酒,一盘花生米,一碟八宝菜,四个咸鸭蛋,两个酒盅,这就算齐活了。
赵金亭让于天任坐,于天任不敢坐,非要站着。
“坐吧,也没有外人,就咱爷儿俩。我坐着,你站着,这样我也别扭,你也别扭。坐,坐下吧。”
于天任只好坐下,却仅是半个屁股挨在座位上,另一半悬空在座位外。
他给赵金亭倒酒,再给自己倒酒,倒得格外小心,不敢洒出一滴。
然后,双手端着酒盅起身,“徒弟敬您老人家。”
“这孩子,不用这么拘束,坐下来喝。”
于天任只好又坐下,赵金亭这才端起酒盅,喝下徒弟敬给自己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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