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打昨晚上就出去了,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你干啥去了?”秦天龙大声着问。
诸葛晓淡然一笑,回话说:“昨晚上没少喝,回家睡了一觉,刚醒这不就过来了么。”
“哼!”邝天虎嗤之以鼻,“你快得了吧,你说这话估计连你自己都不信。你呀,就是爱犯这个毛病,有话藏着掖着从来都不直说,坐在这儿的也没有外人,你说你吭哧个什么劲儿呢?你到底有啥打算,说了不就结了么。”
“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三天,事儿办成了我再说。办不成,我说出来容易丢人现眼。”
诸葛晓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死活就是不说自己究竟下得哪路棋。
“得嘞。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没结果,我们直接抄家伙找姓苗的去!”
秦天龙看似严肃,实则是在说笑。他相信诸葛晓的能耐。
诸葛晓坐下后,啜了一口茶。
朝刘爷笑一笑,似乎有话要说。
刘爷不瞎也不傻,问道:“诸葛先生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吧?”
“你们在天津卫闹腾得可不小呀,现如今到处都是找你们的人。”
“嘿!”傅天彪插嘴说:“要是不闹腾,刘哥还不能上咱们这儿来呢。怎么?你是害怕有人找到咱们这里来不成?”
“他敢!”贺天雕用力一拍桌子,“谁敢进这个门,我就要谁的命!”
“你俩闭嘴,听郎中把话说完。”
秦天龙让诸葛晓接茬说。
诸葛晓于是说道:“别怪我说话难听,老话常说,躲的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老这么躲着不叫事儿。”
不等诸葛晓把话说完,火爆性子的贺天雕陡然一拍桌案,震得碗碟乱颤,汤水洒出不少,弄得满桌狼藉。
“老三!”秦天龙狠狠瞪着贺天雕:“你小子犯什么混?!”
贺天雕腾地起身,指着诸葛晓的鼻子尖儿,“我不爱听他的话!”
“那也用不着拍桌子。坐下!”
大哥发话,做小弟的不能不听。贺天雕坐下来,呼哧呼哧运气。
傅天彪同样不满诸葛晓的话,但他晓得分寸,于是压住火气,直视着诸葛晓,“不躲着还能咋办,烦你给出个招。”
诸葛晓淡然一笑,“你让我给出招呀?那好,我就给出个招。我想请刘爷、张爷、侯爷三位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你放屁!”贺天雕再次拍了桌子,“你这不是要让刘哥他们去送死吗?!”
刘爷担心会因为自己而发生冲突,故而赶紧起身打圆场,先请贺天雕息怒,再请诸葛晓把话说清楚。
诸葛晓说:“你们早晚都要回津,可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的过日子。”
刘爷抱起拳头,向诸葛晓请教道:“莫非先生有法子能让我们兄弟三个不必偷偷摸摸的过日子吗?”
“这事很好办,但还须你们答应了之后,我方可找人去办。”
诸葛晓说话轻松,很有把握的姿态。
猴儿六快嘴问道:“要我们答应嘛呀?”
诸葛晓看着猴儿六,目露严肃,说道:“如果有人代替你们去死,你们答不答应呢?”
猴儿六立时呆住,不知道该如何答对。
小卜眼珠儿一转,大致明白了诸葛晓到底想说什么,于是问道:“先生是想重金买死士,替我们哥儿仨‘顶缸’?”
听小卜这么说,刘爷和秦天龙四兄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眼神全都交在了诸葛晓的脸上。
诸葛晓慢条斯理地说:“咸丰九年五月二十三日,津门勇士若干,相聚攻教堂,杀死洋教士、洋修女共计一十八人,并将教堂烧毁。这桩旧事,想必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刘爷与小卜、猴儿六同时点头,表示全都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不光他们三个知道这桩旧事,津门中人,无论男女老幼,无人不对咸丰年间火烧望海楼一事有所耳闻。
诸葛晓接着说:“法兰西人为之盛怒,兴问罪之师,陈兵大沽口。朝廷惧怕洋人淫威,派遣曾文正公担任钦差,全权处理此事。然而劫灰虽在,凶手无名。曾文正公为能安抚法兰西人,委派总兵张七,悬赏招募死士若干,做顶凶之好汉。我所说没错吧?”
“没错。”猴儿六抢话说:“就是这么回事儿。张七外号张大辫子,我跟他的小儿子,名叫张小辫子的前些年还有过来往。这个张七顶不是东西,明明说好了一颗人头给二百两银子,哪想到七扣八扣到手仅有五十两。当时有个木匠名叫崔老三,崔老三的婆娘名叫崔张氏,从小没裹过脚,一双大脚丫子比老爷儿们的脚还要大,因此得了个‘崔大脚’的外号。好家伙,这老娘儿们,不光脚丫子跟老爷儿们的大,力气也一点儿也不输给老爷儿们。一两百斤的苇坨子,扛起来就走,脚下一阵风,嗖嗖倍儿快。二三十里路,跟闹着玩儿似的。她爷儿们崔老三爱耍钱,本来家里的日子还过得去,结果崔老三就因为抓了一把‘毙十’的臭牌,把还能过去的日子愣是给搅得过不下去了。没辙了,卖人头吧。于是乎,崔老三找到张大辫子,愿意做头一个‘顶缸’的好汉。但是事先讲好的二百两银子的卖命钱,到了崔大脚的手里却只剩下五十两。这下崔大脚可不干了,要知道那可是自家爷儿们的卖命钱,是拿脑袋换来的,别说少给了一百五十两,就是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妈的张大辫子,缺了八辈子大德!崔大脚穿了一身孝,挑着两桶屎尿汤子,堵着张大辫子家的院门骂大街,把屎尿汤子泼得满墙满门都是。张大辫子尽管是个总兵身份,居然让这么一个悍妇给吓住了,他只好出门求悍妇先别闹腾,有什么事慢慢说。崔大脚不惯着他,抓起一块砖头,当着老少爷们儿的面,一砖头拍在自己的脑袋上,血汤子立时染红了孝服。她这是叫板,倘若张大辫子是条汉子,就得给自己的身上来个更狠的。张大辫子不敢接招,只能乖乖把那一百五十两交给崔大脚。本以为崔大脚拿了钱就不会再无理取闹,哪想到自那之后,每逢端阳、中秋、除夕三大节期,崔大脚必会身穿孝服,堵着张大辫子家的院门哭丧。张大辫子不堪其扰,只能让人把崔大脚扔进大牢关了好一阵子,又拿了一笔钱出来托人调解,崔大脚才不再上他家门上闹腾。嗐!只可惜了拿回足额银两的就只有崔家,其余十七条汉子的家属一直都只靠那五十两银子活着。要让我说,凡是当官的,没他妈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狗娘养的!”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猴儿六仍为那些负屈含冤死了的好汉们感到不值。
小卜接着猴儿六的话茬,往下说道:“我听说当时那帮子好汉跟朝廷提出了要求,说是不能让洋人讥笑中华无英雄,于是让朝廷从戏班借来罗帽大常,扮成关云长、黄天霸、武二郎这类英雄人物,谈笑自若,从容赴死。以此留下老少爷们儿上法场的美名。”
说罢,朝诸葛晓抱起拳头:“先生莫非也要有人效仿当年津门十八条好汉那样,替我们兄弟三人顶缸赴死么?”
诸葛晓并未答复,仅是点头。
“绝不能这样做!”刘爷慷慨激昂道:“以他人性命换我们兄弟的性命,我们兄弟又怎能忍心让他人家中妇孺忍受丧失亲人之痛!此事万万不可为,请先生休要再提!”
“不!”诸葛晓朝刘爷微微一笑,似有对答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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