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卜当即问:“嘛名堂?”
猴儿六说:“离着饭堂不远有个小门,我看过也问过了,那地方没人值守,只要能够打开锁头就能出去。但是,想要接近小门,就非得穿过饭堂不可。挨着饭堂,就是宿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想要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钻过去,还是那个字——难!”
小卜又问:“小门外面是嘛情况?”
猴儿六说:“这个我也问了,我那个哥儿们告诉我,小门外面是条砖铺的小道,白天走菜车,夜里走大姑娘。”
“这是什么话?”程金锭不解地问:“大姑娘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干嘛来了?”
“大哥,您老人家的腿脚不利索,咋还脑子也糊涂了呢。那些拿枪的丘八可不光是用手里的枪,还有一条枪平时也得用用才行,不用容易憋爆了。”说罢,嘻嘻淫笑起来。
“嘿!”程金锭用力在大脑门上一拍,“看来我脑子是不好使了。也对,老枪不磨容易锈,没事了也得多磨磨才行。”说罢,嘿嘿傻笑起来。
猴儿六笑够了之后,接茬说:“可即使是穿过了小门到了外面,我估摸着照样还是得费点劲。你们想呀,一旦发现有人逃狱,放枪、放狼狗这是肯定的,对吧。关键高处有个警报铃,这玩意儿一响,隔着三里地都能听得见,到时候里外夹击,就算出得了小门,跑不出多远就得让人一枪干趴下。”
猴儿六把话说完,其余三位全都没接茬。
半晌,刘广海开了口:“要让我说,那两挺机关枪最麻烦,必须让其同时哑火,咱才不至于被打成筛子。”
说罢,扭脸看向猴儿六,“你能不能弄把刀子给我。”
“你要刀子干嘛?”猴儿六不解道:“总不能想用刀子让机枪哑火吧?”
“没错!”刘广海说:“我就是要用刀子让机枪哑火。”
“哼!”猴儿六不屑道:“哥呀,吹牛不要紧,咱谁都有吹牛的毛病,可要是像您这样吹,未免有点儿吹得太大了吧?”
刘广海反问猴儿六:“你怎么知道我吹牛?”
“我——”猴儿六没话说。
“你只要想法给我弄到刀,我就保准能让一挺机枪哑火!”刘广海很是自信地说。
“好。”猴儿六又问:“我就算能给你拿到刀,可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你只能让一挺机枪哑火,还有一挺呢,咋解决?”
“你来解决!”
“我?”猴儿六挠起了头皮,“我咋解决?”
“你小子猴里猴气,整个一只活猴儿。猴儿最大能耐是嘛,不就是爬树蹿高吗。另一挺机枪交给你来解决,但你一定要记住了,咱俩得同时让两挺机枪哑火才行,只要有一挺能响,咱就得变筛子。怎么样?敢不敢陪我冒这个险?”
本以为猴儿六会有所犹豫,哪想到刘广海刚把话说完,猴儿六竟十分爽利的同意了。
“只要能把你们三位救出去,别说让机枪哑火,就是让大炮哑火我也不含糊。”
“好!”刘广海用力在猴儿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是条好汉!”
“那还用说,我出娘胎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写着‘好汉’俩字了。”
“大狼狗交给我,只要这些畜生敢上前,我老程管保让畜生们有死无生!”程金锭圆睁虎目,很凶的样子。
“好!”小卜说:“那咱们先这么安排着,这两天再探探动静,时机一到,立马动手。”
“好!”
“行!”
“就这么说定了!”
四人相视一笑,接着躺下睡觉。
唯有养足了精、蓄足了锐,方能有力气逃命。
转过天来,差不多该吃晌午饭的时候,铁门打开,黄天玄走了进来。
仍旧是那天那身扮相,内穿“虎皮”,外穿大褂,不伦不类,洋相十足。
“唷!”猴儿六乐了,“您老人家又来变戏法了呀。赶紧着,我倒要瞅瞅这回你能变出是什么好东西来。”
黄天玄黑着一张老脸,压根不接猴儿六的茬,兀自撩开大褂下摆,解下挂在腰间的两个油纸包,连同一瓶烧酒,放在了地上。
猴儿六性子急,撕开了油纸包一瞧,当即喜上眉梢,“嘿!酱牛肉,猪头肉。回汉两教都到齐了。”
张小卜是认识黄天玄的,故而不必他人引荐,主动跟黄天玄打起了招呼。
“张小卜,给你道喜了。”
说着,黄天玄抱起了拳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不光是张小卜的脸色大变,其余三个也跟着变了脸色。
在牢中听到“道喜”俩字,可是很不吉利的字眼儿。
只有那些将要被枪毙砍头的,才会有人来向他们“道喜”。
猴儿六赶紧问:“这么快?连审都不审呀?”
“用不着。审也是个死,不审也是个死,反正都是个死,费那些劲干嘛呀。”黄天玄风轻云淡的说着,要死的人反正又不是他,他才不会因为别人的死而着急。
“说好哪天了吗?”小卜语气平淡的问,似乎要死的人并不是他。
“三天后,一大早。”
“这么急呀!?”程金锭用力一拍大腿,“这是有人诚心不想让人活呀!”
“黄爷,你说话可得有谱才行,可不能胡说。”猴儿六很是烦躁地跟黄天玄瞪起了眼珠子。
“这种事情我能瞎说吗?公文已经下来了,三天后,一大早,没得跑。慢慢等着吧,也甭着急上火,是人早晚都有这一天,这是好事,不是孬事,人世间的罪捱到头了,该往哪儿享福就往哪儿享福去,甭惦念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再也别当混混儿了。”
“呸!”猴儿六不忿道:“说得倒轻松,你咋不上那边享福去。”
“快了。我都这个岁数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吗。不瞒你说,我早就活得够够的了。可惜呀,家里还有人等着我伺候,要不然我早就他妈不活了。得嘞,话我捎到了,你们老几位好好呆着,日本人讲话,撒由那拉了您呐。”
冷冷一笑,转身要走。却又止步,回身说道:“后天这里可热闹呀,一色儿从东洋海外过来的东洋妞,打着慰问的名号干慰安的营生,就为伺候那些日本警官来的。你们四个要是造化够大,备不住也能跟着热闹热闹。可惜呀……你们似乎没有这么造化。得嘞,不说了,我还有公事要办,先走一步。”
说罢,拍打铁门,待铁门打开之后,迈步走了出去。
铁门关上后,猴儿六愤愤道:“妈的,太损了,杀人都不得有缓儿的。”
“六爷,我谢您好心,您瞧我都不着急,您也甭替我着急。来来,有酒有肉,咱哥儿几个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这多好。来来来,我先干为敬。”
说罢,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一大口烧酒进肚。
“嘿!”猴儿六乐了,“你可是比我要稳得多呀。得嘞,我陪你喝口。”
“没听出来么。”刘广海小声说:“老黄话里有话,他在跟咱们打哑谜。”
程金锭愣怔一下,“什么名堂?”
刘广海往前凑了凑,小声把话一说,程金锭这才恍然大悟。
而一旁的小卜却仍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很明显,他早已经猜透了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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