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玉壶春,张小卜去了下关锅伙,见到大寨主秦少琼,快人快语,跟秦少琼讲清说明,他要会斗王巴。一定要斗,不斗他就不是张小棱子!
秦少琼,三十几岁,人高马大,气宇轩昂,有个诨号,叫“小叔宝”。
叔宝乃是隋唐时候,大英雄秦琼的“字”。秦少琼自从接了老寨主的班儿,当了下关锅伙的大当家之后,便将“小叔宝”的招牌挂了出来。
张小卜是在下关锅伙里面吃饭的,跟秦少琼还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
他说:“大哥,我必须得废了王巴,不然我这口气出不来。你得向着我,不能拦着我。”
秦少琼有些为难,劝道:“咱跟程金锭那边没有过节儿,你动了王巴,咱就得跟姓程的结下梁子。”
“你怕?”张小卜直截了当,掷地有声。
“我不是怕他的人!”秦少琼解释说:“我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哼!”张小卜气不顺的抱怨说:“本来水路上有一段儿是应该归咱们管的,可他姓程的不仗义,断了咱们的水源,把水引到了他的锅伙里。水能生财,他夺走的可是咱们的财源,这口气你咽的下去,你老弟我可咽不下去。我实话对你说吧,我已经窝火好一阵子了,只是一直没跟你念叨罢了。”
“老弟呀,话不能这么说,那段水路本来咱们也只是代管,并没有纳入咱的势力范围当中来。姓程的拿了去,也是拿的别人家的,不是拿的咱们家的。”
秦少琼说话稳当,足见此人是个稳重之人。
“我的哥哥哎,你这人就是太老实,你干脆别当混混儿了,赶紧着拔了大旗、拆了锅伙,早点儿回家伺候嫂子、哄孩子去吧。”张小卜冷嘲热讽地挖苦着说。
秦少琼并不因为小卜的挖苦而羞恼,反而是无所谓的笑了一笑。
“我知道劝也没用,你想斗王巴,你就去吧。但咱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栽了跟头,你就自己死在外面得了,我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废物。”
“嘁!”小卜呲牙咯咯笑:“你老弟我出娘胎的时候,脸上带着四个字儿,不——是——废——物!想让你老弟当废物,姥姥,你老弟宁可死,也不能跟废物沾边儿。”
说罢,嚣张大笑。
笑罢,接着又说:“到时候姓程的来讨说法,你老哥可得稳住了,别到时候让人把话怼回去,那样一来,难看的可不光是你自己,我们这帮子跟着你吃饭的,全都得‘跌份’。”
秦少琼轻松一笑:“他来到我这儿,我好酒好菜好招待,绝不会怠慢了他。他想要说法,姥姥,混混儿的字典当中就没有说法俩字!”
“大哥,跟老弟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惦记着收拾姓程的了?要不介,你怎么会变脸比翻书还快,一开始装红脸儿,整得跟他妈多为难似的,见我要动真格的了,立马把脸色变黑了。你这是跟你老弟玩‘红白阵’呢?对吧?”小卜坏笑着问。
“少废话。”秦少琼怼了他一句。“我怎么办,自有我的主张。你怎么来,跟我无关!”
“得嘞。有你这句话,兄弟我就好办事了。行了,你忙着吧,我该上戏园子听戏去了。”
“要唱《三岔口》,可得先把刀子磨好了。”秦少琼提醒着说。
“放心吧,昨晚上一宵没睡,光磨刀子了。”小卜打趣着站起身,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秦少琼淡淡一笑,眼神当中冒出幽幽邪光。
……
“张小卜,我知道你是替查四‘拔闯’来的。没错,昨儿个我是揍了他,那是因为他欠揍,所以我才成全他。你想比划,我不含糊你,只不过在这里比划不合适,你挑个地方,我奉陪就是!”王巴阴沉着一张面孔,语气冰冷地跟张小卜说着。
张小卜进了园子,跟王巴正好撞了个对脸。
王巴尽管看着一脸傻气,但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傻,只是性子直了一些而已。
张小卜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巴就知道他是替查四那个惹祸的秧苗“拔闯”来的。
张小卜也是那种茅房拉屎脸朝外的率直汉子,最厌恶的就是磨磨唧唧。
明人不说暗话,张小卜笑着走到王巴面前,问王巴:“昨儿你挺忙呀?”
王巴也不磨叽,直截了当,让小卜找地方。
确实不应该在戏园子里见血,这不吉利。人家戏园子是买卖,尽管也会上演打戏,却不是真正的战场。再说了,惊着了台上的角儿,这个罪名可不小。角儿都有势力捧着,惊着了角儿,也就等于得罪了势力,官老爷恼一恼,倒霉蛋儿就得进大牢,闹不好还得替人顶缸挨枪子儿。所以,光棍还是不斗势力的好。
“明儿一早,白衣大寺对面那块练武场上,我早起等着你的。记得把家伙带好了,至于带不带人,你自己看着办。”张小卜在口头上下了挑战书。
“这是你跟我的事,犯不上拉上别人。明儿一早我准到,你等着我就是了。”王巴面无表情地说着。
“好嘞,那就一言为定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买了票,专为捧马老板来的。”
说罢,小卜笑呵呵地找座位去了。
“哼!”王巴冷笑一声,连看都不看小卜一眼,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散了场,小卜踅摸了一眼,没见着王巴,也没多耽搁,跟着戏迷们出了园子,接着前往离此不远的一个三等小班,会他的一个雅号“粉猪儿”的老相好去了。
既然雅号粉猪儿,自然就不是干巴巴的货色。一身好肥肉,粉白如扑粉,模样儿长得实在不咋地,贵在肉多软和,小卜主要拿她当人肉褥子用。
喝了点酒,戏弄了一阵子,天可就不早了。
本来么,粉猪儿磨着小卜,非要小卜留下过夜。
小卜想到明儿一早还得会斗王巴,于是忍痛舍掉人肉褥子,回家睡自己的破棉褥子。
三等小班属于末流的班子,多位于河岸僻静处,无非是一个破院子,外加几间破屋子,再弄几个破烂货,门框上挂两个无字红灯笼,两扇门板各贴一张红纸,一边是“两角一位”,另一边则是“五角包宿”,这就是一家班子了。小卜连吃带喝、连玩带弄,不过是一元钱的花销。一元钱对于他而言,不多。身为混混儿,身上每天不带个十元八元的,都不好意思出门。正因为钱来得容易,所以花得也快,以至于这些年来,他尽管也拿到过不少钱,却根本没有存住钱。而他之所以不存钱,一来是大手大脚惯了,二来指不定哪天就让人一刀子捅死了,自己没家没业、无妻无子,存钱有个屁用,倒不如活一天潇洒一天,死了也没委屈自己。
出了破院子,小卜头顶着星月,一边摇头晃脑唱着荡调儿,一边沿着一条小土路诚心一拐一瘸的走着。
等到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小卜隐约感觉到树林里面藏着人,立时警觉了起来。
三更半夜不回家,还在外面混荡的,要么是他这样没家没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要么就是打闷棍套白狼的。干这种营生的,起码有一半儿以上是赌鬼或是烟鬼,实则没地方弄钱去,于是趁夜色找个隐僻处藏好了,等到有孤单路人经过时,一棍子揳翻在地,抢了就跑。但多数时候抢不到什么东西,毕竟孤单走夜路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有钱人要么坐洋车,要么坐轿车,才不会自己走夜路。
小卜算是穷人当中的富人,他身上还剩几元钱的纸票。
于是他将纸票掏出来,诚心显摆:“我有钱,我有钱呀,好多钱呢,下馆子、抽大烟,足够用了……财不露白,我可得掖好了,可千万不能让人给抢了去呀……”
他的一只手里举着票子呼啦啦扇风,而另一只手里可是攥着刀子的。
他如此这般,无非是想找个乐子。
他到底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角色大半夜的不回家,非要藏在树林里面躲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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