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少的确不是人,打根上起他就没真心爱过小飞燕。
起初,他仅是垂涎小飞燕的美色,所以才舍得将大把金银花在小飞燕的身上。
等到他把家产和生意都败光了之后,干脆又把算盘打在了小飞燕的身上。
他假扮一颗痴情种子,蛊惑小飞燕跟他一起私奔,去南洋做一对神仙眷侣,白头偕老。
小飞燕有胸无脑,竟天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偷偷将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都交给了他。
那天一大早,这黑心骗子走出春风班时,手里提着皮包里面,正是小飞燕当姐儿的几年间攒下的全部家当。
光是拿走小飞燕的全部家当还不算完,关大少还要小飞燕的人。他早早地跟南京那边的一家堂子通了气,只须把小飞燕带过去,就可以拿到一千现大洋。
怎样才能把小飞燕弄出津,关大少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末了,他想出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法子。
他亲自去了一趟武清,通过一个能共事的哥们儿,从遵化找来几个专干打家劫舍营生的“杆子”。
一番说明之后,那几个“杆子”拍胸脯答应下来,当然要价也绝不可能低得了。
关大少用人办事,自是人家要多少他就给多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关大少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人手码齐了之后,关大少进了春风班,跟小飞燕暗中合计好,用“出条子”的方式骗过红老姑,紧接着再来一招“王老虎抢亲”,在春风班几个抱台脚的眼皮子底下将小飞燕抢走。
如此这般,大事告成。钱和人全部到手,关大少将提前准备好的行头拿出来,同小飞燕乔装改扮,并预先买好了车票,准备乘坐火车将小飞燕带往南京,再把小飞燕往火坑里面一推,他关大少就可以拿着大笔钱财到上海滩花天酒地去了。
关大少自以为手段高明,花活玩得天衣无缝。
万没想到二狠子技高一筹,一经参透其中玄妙,早早地在车站迎他入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关大少为人不仗义,活该栽在二狠子的手里。
此刻,断了鼻梁骨的关大少已经半死不活。
二狠子朝小山子使个眼色,小山子马上将关大少的大皮袄扒了下来。
果然,在关大少的后背上有个包袱。
小山子很是粗暴地将包袱解下,麻溜打开了翻了翻,只有两套洋布西装,外加一件黑呢大衣。这些是关大少的门面,关大少还得指着这些门面充大尾巴鹰,又岂能不将门面带在身上,以便随时可用。
小飞燕身上的包袱被二狠子打开了一看,尽是一些花里胡哨的绸缎衣裳,虽说也值几个钱,但并不是二狠子想要的。
二狠子想要金子银子票子,而不是绸子缎子花裤衩子。
“钱呢?!”二狠子恶汹汹地逼问小飞燕:“自己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小飞燕摇头落泪,表示钱不在她的身上。
不等二狠子发话,小山子如踹死狗般,在关大少的身上踹了两脚。
“把钱拿出来!不拿要你命!”
关大少哆哆嗦嗦,伸手进裤裆,摸出一个皮夹子。
“藏得够严实的,也不怕把你王八蛋的俩蛋子儿搁烂了!”
小山子也不管骚不骚气,一把将皮夹子夺了过去,翻开了一瞧,是一沓子纸票。
“爷不要纸票,爷要大洋!”小山子继续“用刑”,边狠踹关大少的脑袋边威胁:“还有金子!都拿出来!不想死就他妈都给我拿出来!……”
“爷爷,别打了,别打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关大少抱着脑袋,蜷缩一团,委屈哭嚎,他管昔日被他视为蝼蚁的小山子叫爷爷,眼下他已经半点尊严也不要了,他只要自己这条烂到底的烂命。漫说管人叫爷爷,叫祖宗都行。
小山子似乎打人打上了瘾,充耳不闻关大少的哀嚎,死活不肯停下那只施暴的脚。
二狠子看得出,关大少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那些从小飞燕手中骗到的金银全部堵了窟窿偿了债,不然他根本没法离开津门,那些债主子无一不是不还钱就要命的狠角色,关大少惹不起人家,只能拿钱换命。眼下能见到的,已经是关大少的全部身家,再打也打不出半点油水。
说句难听点的话,现如今的关大少是个驴粪球,只有外面看着光鲜,实则瓤子里面全是糟糠。
而这些是小飞燕这个无脑女子所不知道的。
二狠子不在乎关大少死不死,但他并不想小山子真的要了关大少的命,那样对小山子的娘没法交代。
他正想喊话阻止小山子继续对关大少施暴,没想到隔着门板有人先他发声道:“差不多就得了,不至于要人性命!”
听得出,说话之人是常三爷。
小山子赶紧收脚,退到一旁呼哧呼哧喘粗气,喃喃自语:“原来打人也这么累,哎呀妈哎,可把我给累苦了……”
门推开,常三爷进了屋。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死狗般的关大少,又看看摊在地上痴痴呆呆的小飞燕,再游目扫了扫二狠子和小山子,冷笑一声,“求财而已,犯得上要人命吗?——”
二狠子起身,收了凶器,抱拳当胸,“三爷所言极是。”
常三爷不领情,又是一声冷笑,“干嘛把人逼到这份上啊。”
原来他一直隔墙偷听。
此举非好汉行径。
二狠子立时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了。
“关家昔日关照过我,我不能不念旧情。”
有此一言,足以说明常三爷定要保下关大少。二狠子再狠,也不敢在常三爷的地盘上撒野。
“是。”二狠子赔笑,“常三爷有情有义,叫兄弟敬佩。”
说罢,走到小山子面前,将小山子手里的皮夹子要到自己手中,转身又到常三爷面前,用双手将皮夹子恭恭敬敬地交到常三爷的手中。
常三爷歪嘴一笑,似有不满足。
二狠子心头有火,不好发作,只得说:“还有两个包袱,里面有些衣裳,劳您给兄弟们分分。”
“一些旧衣裳,能值几个钱。”常三爷皮笑肉不笑,话里含着针。
二狠子晓得,小屋外面已经围满了常三爷的手下,倘不能叫常三爷满意,他就甭想走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常三爷,够阴险!
二狠子紧攥拳头,他不是不敢玩命,他担心连累小山子。
“常三伯,”小山子看出眉目,不忿道:“您不能不讲——”
“闭嘴!这轮不到你说话!”
没等小山子把话说完,二狠子一声狮子吼,震得小山子立时哑言。
小山子人小鬼大,明白自己斤两太轻,这儿没他讲话的地儿。二狠子吼他,是为了保护他。为此,他打心眼里敬着二狠子。他打定了主意,往后跟定了二狠子。刀山火海,死不足惜!
“三爷,就这些了。”二狠子将金条献上,“信不信由您。”
常三爷将金条在手心里掂了掂,“轻了点儿。”
“往后得着重的,给您补上。”二狠子躬身赔笑。
“哼哼——”常三爷冷笑。突然伸手,一把抠住二狠子的肩头。五指如刀,往二狠子的肉里伸。所用乃是鹰爪力。是练家子!
“二伯!”
小山子大叫一声,刚要上前,二狠子伸出五指令,“滚一边儿去!”
小山子暗暗咬牙,退到一旁,大脑袋气得冒烟儿。
二狠子的肩头见了红,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
常三爷没想要二狠子的命,只想给二狠子一个下马威,要让二狠子知道老龙头的‘瓢把子’是谁。
半晌,常三爷服了。
收了手,挑大指夸赞道:“好个二狠子,是条好汉子!”
二狠子的半边身子已被血水染红,却连吭都没吭。这叫“卖味儿”,不服不行。
“往后有事,尽管言语!”常三爷向二狠子一抱拳。
是真心话。常三爷已经试出了二狠子究竟浪得虚名,还是人如其名。
“这个——”常三爷将金条塞到二狠子的手里,“拿走好用。”
接着,常三爷在二狠子耳畔嘀咕了几句。
二狠子皱一皱眉头,没说话。抱一抱拳,权做感激。
小山子丝毫听不见常三爷究竟跟二狠子说了些什么。但他可以猜出,常三爷一定是在提醒二狠子提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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