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半空中的张胖子早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纪纲手中那烧红了的铁钩子,感觉全身忍不住发出微微的颤栗,皮肤上都爆出了一层寒栗。
刑房的铁门,在这时候却被人叩响了。
纪纲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在他享受折磨犯人的愉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搅,这一点诏狱之中无人不知。所以,现在有人竟然跑来叩响铁门,想必一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纪纲有些扫兴的放下了手中的铁钩,悻悻的向铁门走去,而这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却不约而同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狱卒服饰的汉子,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纪纲。
纪纲的心肠之毒,手段之狠,诏狱之中是无人不晓,不必亲眼所见,只是从他审讯犯人时那响彻整个诏狱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可以想象得到,因此即便是在诏狱这座活地狱里工作,见惯了惨烈场面的狱卒们,对于纪纲也是打心眼里畏惧的。
纪纲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究竟什么事?我这边正忙着呢!”
那狱卒低声回道:“禀大人,宫里有人来了。”
纪纲愣了一下,难道是皇上着急想要知道审讯的结果,派人来催促?这么着急,可不太像皇上的性子。
他随口问了句:“来人是谁?”
狱卒顿了顿,低声说道:“据说是大内内侍总管王全王公公。”
纪纲皱了皱眉,怎么是他?
内侍总管太监,负责安排皇上日常起居和出行时宫中太监的轮值和伺候,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贴身心腹之人。
这样的人物,作为外臣,理当是争相巴结唯恐不及的。
可是这个王全,和锦衣卫尤其是和他纪纲的关系,却一直是水火不容的。
这事情从根本上其实应该自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时候说起。
自从靖难之役成功之后,朱棣登上皇位,叶知秋便遵照圣意率领锦衣卫对当时那些对于已经自焚而亡的建文帝念念不忘,对于新朝颇有微词的那些文人士族们大肆抓捕,罗织罪名,毕竟皇上对于这些又酸又臭的腐儒们的厌恶是众所周知的。
然而,这一类案件一多,此事却引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到底想要治理天下,还是需要依靠这些文人士族的支持。
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还能对叶知秋和锦衣卫加以回护,可是时间一长,毕竟三人为虎,在皇上面前念叨的人多了,渐渐的连皇上心中对于叶知秋也生出了些许嫌隙来,至少,叶知秋的行事太过高调,没有考虑到舆论会给皇上造成的压力。
于是,在两年前,朝野之中便有传言,说是鉴于锦衣卫的权势过大,嚣张跋扈,皇上已经有意组建另一个组织,叫做什么“东缉事厂”的,用来制衡锦衣卫。
而传闻中负责组建这个所谓的东厂的人,就是这个当时的内侍太监副总管,王全。
然而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已经从叶知秋变成了他纪纲,而王全内侍太监副总管的那个“副”字也没了,但是这个东厂却依然杳无音讯,没有一点动静。
只不过,这两年来,这个王全却好像总是看锦衣卫不顺眼,纪纲不止一次听说他曾经在背后对皇上念叨锦衣卫行事的种种不端之处,挑拨
是非。最近甚至于有几次在纪纲对皇上奏事之时,他竟然胆敢从旁插嘴,驳斥纪纲的话。
一个小小的阉奴,怎敢如此大胆?
然而皇上对于此事却仿佛视而不见,并未对王全加以斥责制止,这让王全的气焰愈发的嚣张了起来,也让纪纲的心中更加的怒火中烧。
他和王全之间的矛盾,在朝野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差撕破脸皮这最后的一步了。
关于他们之间的矛盾,皇上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派遣他来见自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纪纲一面思忖着,一面招招手让刑房中的几名彪形大汉凑过来,低声说道:“你们继续,本官去去便回。你们给我好好的招呼这二位公子,再要嘴硬的话,就把他们全身的骨头都一根根的给我掰折了。直到他们俩吐真话为止。”
那几名大汉躬身应道:“是!”
铁门关上了,纪纲迈步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外走去,身后又传来了解祯亮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快走到诏狱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纪纲就看见了王全那有些臃肿的身影。
听说王全自幼就净身入宫了,师从宫中的大内高手,身怀绝技,武功了得。
纪纲心中禁不住暗自冷笑,像这样一个脑满肠肥的臃肿样子,哪里有一点武林高手的样子?只怕这些都只不过是拍眼前这位大内总管马屁的传言而已。
虽然心中对于这个没卵子的阉货十分厌恶,不过他现在可是奉了皇命而来的,场面上总还是得要装装样子。
纪纲快步走了上去,脸上习惯性的堆满了虚伪的笑容深深施了一礼:“王总管这大半夜的屈尊亲自到下官的诏狱这样的地方来,实在让下官惶恐不已,有什么事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怎敢劳动公公的大驾?”
王全背负着双手仰着头傲然站着,似乎正竖着耳朵在倾听从诏狱里传来的那一声声犯人的惨叫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立刻搭理纪纲,这让躬身施礼的纪纲一时间僵住了,进退不得,很是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王全才如梦初醒一般霍然转过头来,满脸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有些尖锐的声音说道:“纪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名老奴而已,皇上吩咐下来,岂敢有所怠慢啊?别说是你这诏狱了,即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老奴也必须得去,你说是不是啊,纪大人?”
他这话听上去虽然像是客气,可是却绵里带针,到好像是在提醒纪纲,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连他自己也不过是皇上身旁的一名奴才而已,这诏狱也自然是属于皇上的,可不是他纪纲私人的地盘。
说完,他哈哈一笑,一身的肥肉也随着笑声抖动不已。
纪纲低着头看着王全那抖动的大肚子,心里暗骂,这肥头大耳的阉货割了卵子,连胡子都不长,可不就剩下净长肉了!
他心里骂着,嘴上却毕恭毕敬的答道:“王总管说得正是,下官受教了。”
他脸上陪着笑,肚子里却把王全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个遍。
待到王全止住了笑声,纪纲又开口问道:“只不知皇上这样大半夜的差王总管过来,可有什么要事啊?”
王全面色一整,说道:“皇上口谕,命纪大人即刻随老奴一同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纪纲
躬身应道:“遵旨!”
迟疑了一下,他又悄声问道:“敢问王总管,这皇上深夜召唤,所为何事啊?”
王全脸上又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这老奴岂能知晓?纪大人乃是皇上倚重信任的心腹之人,依老奴所见,皇上或许是想念大人了,故此相邀而已。”
说罢,他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皇上想念,鬼扯!
纪纲对于王全的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想来想去,他觉得皇上深夜相召应该还是和此刻在刑房之中受刑的解祯亮和张胖子这二人有关。
虽然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过可以看出,皇上对于那个据说已经死掉了的叶枫是十分的上心,甚至于还有些紧张,这个他的前任叶知秋的公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特别的秘密。
虽然他也感觉到好奇,可是他并没有想要打听,不该知道的,最好是一点也不知道,这点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不过令他感到费解的是,如果皇上急于想要知道审讯的进展,随便派个人过来传话就是了,何必大半夜的特意差遣王全这样身份的人物来传口谕?何况是明知他与自己不和的情况?
皇上这样的安排,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一时之间,纪纲难以想明白。
王全这时依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纪大人,咱们这就出发吧?门外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纪纲连连点头:“一切但凭王总管吩咐,总管大人先请!”
王全一伸手,说道:“纪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皇上身前的红人,还是纪大人先请。”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互相推让了一番,向着门外走去,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相处极为和睦的朋友一般,哪里看得出有半点的不和?
刑房之中。
彪形大汉把一桶加了粗盐的冰水往张胖子皮开肉绽的赤裸身体上一泼,巨大的疼痛刺激让本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张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被高高吊起的身体又开始拼命的挣扎摆动起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大汉厉声高叫道:“快说!叶枫究竟在哪儿?”
一旁传来烧红的烙铁烧焦皮肉的滋滋声,以及解祯亮痛极而呼的大喊声:“早就说过了,叶枫已经死……啊~~!!”
面对着依旧嘴硬的两人,大汉不禁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在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刑房里,这些足以摧毁人意志的刑罚面前,曾经有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被折磨得瘫软如泥,哭爹叫娘的求饶,可是这两人却没有半分松口。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着他们承受这无止境的皮肉痛苦?他们究竟在守护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个他们口中的叶枫,究竟是个什么人?
就在这时,刑房的铁门又被叩响了。
纪纲纪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汉丢下手中的水桶,悻悻的转身去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一抬头,他却是一愣。
门外站着的不是纪纲,而是一个用黑布蒙着脸的黑衣人。
大汉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那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以及一抹一闪而没,掠过自己咽喉之间的寒光。
刀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