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牵着马走进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了。
这马是他从一户农家偷来的。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到了终南山脚下的村镇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连饭钱都付不起,哪里还有钱买马
那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张三丰真人,结果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比自己还要穷,难道要去问他借银子
可是七叔墨七重身陷危险之中,刻不容缓需要救援,而立即快马加鞭赶去西安城,是叶枫目前关于文兰公子一行人唯一的线索。
这线索绝不能断
所以,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叶枫也只好当了一回盗马贼。
不过他可是留下了欠条的,申明了暂时欠着主人十两银子的马钱,一旦有钱立即归还。
十两银子,在市场上足以买到一匹很好的良驹了,像眼下这样农家中的劣马,随便可以买上十匹八匹的。
在欠条下面,他还特意留下了京城之中义兄夏的联系方式,只要这位马主到了京城,拿着欠条去找到夏,义兄必然会双倍赔付。
以他和义兄的感情而言,此事绝无问题,叶枫有这个信心。
不过,他也十分清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一路奔破的直上京城,只怕这路途之中花费的盘缠,要比这欠款可多多了。
大约世上没有哪个蠢蛋会为了这十两银子,千里迢迢的跑去京城要债的。
而自己盗来的这匹马,大约平时在主人家都是干些拉磨套车的粗重活,算不得什么好马。
可是它却极为听话,极为温顺,这一路上叶枫一直心急火燎的快马加鞭,而这马却全无脾气,只是拼命的尽力奔跑,到现在已经累得有些口吐白沫,精疲力竭了。
大约在每一匹马的心中都有着一个千里马的梦想,只是在等待着那个能发现它的伯乐到来而已。
叶枫看着这匹马的疲态,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鞭痕,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愧疚。
这马对叶枫却毫不记恨,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叶枫的手掌,好像在感谢他能帮助自己走出农家,驰骋天下,去实现成为一匹千里马的梦想。
叶枫摸了摸马头,回过头来看了看这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西安城,心里在暗暗犯愁。
这偌大的西安城,他要如何去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呢
对于西安城,叶枫并不陌生。
这里是他第一次和蜀中唐门唐大,以及大雷门雷卓云见面的地方。
正是从这里开始,为了追踪灰衣人,他们追上了华山,这才引出了后面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如今他再度回到了西安城,那高耸的大雁塔依旧矗立着,他身边却没有了唐大与雷卓云,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面对这一切的难题。
想到了唐大,叶枫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蜀中唐门势力广大,在各地都有分舵暗桩,当初在华山之时,唐大就曾经派唐玉来西安城中搬援兵。所以想必在这西安城中,一定有着蜀中唐门的据点。
叶枫这时候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病急乱投医了,现在他也只能求助于蜀中唐门的人手,来帮助他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了。
可是该怎么样去联系蜀中唐门的人手呢
叶枫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唐柔曾经在街头角落看见了一个类似于小孩子涂鸦一般的记号。
看到这个记号之后,唐柔便立即离开了,好像是赶着去见
什么人。后来叶枫才知道,蜀中唐门的唐老太太当时来到了兰州城。
这样说起来,那个像是涂鸦一般的记号,就可能是蜀中唐门用来联络沟通的暗号。
好在这个记号他依稀还记得。
于是他壮起胆子,凭着记忆在街道一侧的墙角依样画葫芦的画了一个相同的记号,然后牵着马静静的躲在一旁观察。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家都行色匆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这一处涂鸦,等了老半天也没有动静,叶枫开始有一些灰心了。
难道自己记忆中的这个记号画错了
就在叶枫感觉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挑着两担柴的樵夫模样的大汉走了过来。
他穿着极为普通的布衣,一路吆喝着贩卖干柴,走在人群之中,是极为平常还不起眼的那一种人。
可是当他走过街道,瞥见了墙角画着的那个记号的时候,他的吆喝声却忽然停了。
叶枫注意到他的全身一震,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惊讶的神情。
他站在街中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行人嫌他担着老大的两担柴挡着道路碍事,连声催促,他这才醒悟过来。
随即,只见他将肩上的两担柴往街边一扔,再不理会,转身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叶枫心中一动,这个樵夫想必一定和蜀中唐门有所关联。
于是他牵着马匹,远远的跟在了樵夫的后面。
樵夫走得很急,也有些慌张,看得出来他的心绪很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樵夫一路疾走,一直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外。
这家酒楼装裱得金壁辉煌,一看就知道这里花销昂贵,定然是西安城中名流富商聚集的场所。
在酒楼门前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穿的是手工精美的绸缎外衣,颜色鲜艳,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扳指,全身上下显得极为富贵。
此刻他正在酒楼门前,满脸堆着笑,对着进进出出的客人鞠躬作揖,迎来送往,彼此寒暄客气,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这酒楼的老板掌柜之类的角色。
那樵夫到了酒楼门前,却直端端的对着他走了过去。
这胖乎乎的掌柜看见了樵夫,神情为之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樵夫几步走到了胖掌柜的身边,附耳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这胖掌柜的脸上也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樵夫。
樵夫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那胖掌柜如梦初醒一般,立即转身跟着樵夫向外走去,至于身后的宾客盈门的酒楼,好像和他全无关系一般,弃之不顾了。
叶枫心中暗笑,继续不声不响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两人显得颇为慌乱,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只是一路急匆匆的奔走。
沿途之上,他们又去见了好些个人,有在街边摆摊算命的瞎子,有在米行扛米搬货的苦力,还有在街中巡视的军士,形形种种,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足有七八个人之多。
这些人见到他们,无一例外的都面露惊奇之色,然而一旦听了他二人的耳语之后,皆是面色大变,一副惶恐之色,立即丢下手边的事情,急匆匆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这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了西安城中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此刻天色已黑,小巷子里家家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
他们来到了一间店面门前,站住了。
店门早已关闭了,在门外
墙上,挂着一面褪色了的破旧的招旗,上面斗大的“豆腐”两个字,显示着这里应该是一家豆腐店。
众人在店门前默然肃立,樵夫和胖掌柜上前轻轻叩动了店门三下,片刻,又叩动了四下。
片刻,店门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进来”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一些犹豫,可是随即他们就推开了店门,闪身入内。
而其他的人,则依旧在店门前垂手肃立,一声也没有出。
店堂中点着昏暗的油灯,微弱的灯光下,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佝偻这身子,弯腰在面前的水池中摆弄着水中的一块豆腐。
他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拿着一把小刀,聚精会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店里走进来的这两个人。
而那樵夫和胖掌柜,走到老人身后,也屏住呼吸,默默的看着老人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似乎深怕打扰到了他。
忽然,老人握着小刀的手一动,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挥动了几下。
接着,他托着豆腐的手在水中轻轻一震,之间那一整块的豆腐,忽然散开了来。
那块豆腐并不是碎裂,而是散开成了无数条细若毛发的细丝,在水中弥散开来,肉眼几乎辨认不出来。
好快好准的手法
直到这时,那老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来,转身面对着身后低头肃立的两个人。
他的眼光扫视了一下这两个人,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说道“按照规矩,你们之间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决不允许私下联系,更加不可以擅自来见我,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那樵夫和胖掌柜似乎极为畏惧眼前这个老人,被他厉声一问,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头垂得更低了。
片刻,那樵夫才壮着胆子低声答道“属下自然记得规矩,不过,不过属下今日所见,实在是太过于惊人,这才不得不冒险联络,前来求见堂主大驾。”
这个被称为“堂主”的老人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是说说看,究竟有什么发现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胆敢私自破坏了规矩”
那樵夫上前几步,对着老人一阵耳语,老人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追问道“什么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樵夫一脸的肯定神色“属下绝不会看错,否则又怎会胆敢破坏规矩,冒死前来求见堂主。”
老人还是不敢相信,口里喃喃的说道“这么说,这么说她到了西安城”
但是随即,他又猛然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要不就是敌人的重大阴谋”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喃喃自语的老人。
老人一面思索着,一面问道“你们二人,是单独前来的”
樵夫答道“因为无法确定真假,为防止突变,属下按照应付突发紧急状况的程序,已经通知了各队的首领,现在他们都在门前等候指令。”
老人的面色忽然一变“不对,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那樵夫和胖掌柜的脸色俱是大变,有些惊恐的看着老人。
这时候,那老人的双眼忽然看向房顶,口中厉声呵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滚下来”
他的眼中精光暴涨,神色凶狠,看样子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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