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0章 第九章:兄弟重逢(第四十二节)(70)

小说:秦殇 作者:李华忠
    第四十二节:一路风尘才到川,思君不见再入黔。
    (70)
    话说李侔一行十来人风尘仆仆往西赶路,为保证安全,一路上分为前后两拨人,前面安排三四个负责打前站,如有情况,派人告知李侔及余下几个。他这一行,一日百八十里,倒还走得顺利。因一路上兵荒马乱、土匪横行,所以这十几个,全都装作游方化缘的和尚。鉴于口袋里也没有几两银子,又不敢带醒目的兵器,只三人带了几把小刀,权作防身,所以一路走来,未遇险象。
    他这一行,先是赶往汉口,接着沿江而上,过了一月,好不容易到了长江边上的奉节县,这里已是李侔旧部王定国将军驻军之地,在奉节一县,驻有王定国所部约五六千人。
    奉节县原为人复县,唐朝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也就是李世民老兄死的那一年,为尊崇诸葛亮奉刘备“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品质,遂改人复县为奉节县。这个时候尚称为夔州府,奉节正是夔州府治所。
    李侔到了奉节,客栈还未住进去,却早教人给盯上了。原来奉节城内王定国耳目,见一日就来了十几个和尚,进城之后,托钵要饭是假,四下打探黔府消息是真,因而行为怪异,让人大感蹊跷。这些个耳目以为李侔一行定是北方细作,所以秘密报了,上头派出军士,将李侔等人,一网打尽、全部锁拿。接着押往牢里头组织审讯几日,方才知道李侔等人身份,于是赶紧报与王定国知晓。
    王定国见到李侔已是一两天过后的事情,待到亲眼见了,王定国方才确信这件事情的确切性。他原来以为四五年的时间,李侔应该早就死了,不料这会儿却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他眼前。更让他惊讶的是,李侔一行人,路上肯定没有吃饱饭,所以一个个骨瘦如柴,看样子银子也不够用,所以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一般。加之一行人均为和尚装束,李侔人倒是英俊依旧,却全然没有了以往风流倜傥的风采。
    王定国因此感叹不已,他想到当年在军中,李侔可是讨北将军,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非但战斗力爆表,人也长的帅,行军途中,大姑娘小媳妇见着都要惊叫套近乎。何况手下统管着千余个弟兄,也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角色。他王定国当年不过是李侔手下的一名小头领,只管着百十来个弟兄而已。那时候王定国见了李侔,如同老鼠见猫猫,怕的要死,因而没有一点自信和尊严。因为当年除了李岩,他王定国还得遵李侔的号令,李侔叫他往东则不敢往西,叫他向前他万不敢后退。
    不过几年未见,王定国咸鱼翻身,成了统帅数千兵马的将军,照时下流行的说法,王定国的级别可是“正将军”,肩头一边扛着一颗“金豆豆”,也管着这云阳、巫溪、巫山、巴东等地,况乎宗政军务大权独揽,士农工商事事全管,简直如同小小的一个诸侯,正是牛奔得很的时候。
    军士请进来李侔,就在夔州府衙门大堂内,两人对视着,一时亦不知如何相见。
    王定国这边犯了难,他想来想去,不知道怎样待见李侔,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李侔旧属,何况李侔还是自己主公的兄长呢!将来人家兄弟相见了,两人不管谁当老大,谁当副手,都要比自己牛x,自己无非就又多了一个主子。
    王定国想明白了,就赶紧整理一番着装,然后离开大座,向眼前衣着破烂的李侔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一个头。他情不自禁、泪如泉涌,哽咽说道:“将军恕罪,卑职军务繁忙、迎候来迟,真想死卑职了,将军原来还健在呀……。”
    那李侔一路问来,早就得知川东形势,知道王定国现在驻军东川,不过亲眼见了,也颇感惊讶。李侔知道:这王定国原来并不显山露水,当年自己没有注意到此人有这等帅才,甚是可惜,而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李侔见他自信满满、英姿勃勃,举凡因为长年征战,所以性格更显刚毅英武,不愧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
    李侔只是思虑片刻,赶紧俯身搀起王定国,客气地寒暄数语,两人相视再无多言。王定国请李侔坐于首位,那本是他自己的位置。李侔再三推辞,不敢上座。王定国自己也不敢坐,无奈之下,叫人抬过来一张木椅,和李侔并排坐着,那大位犹自空着。两人落座,佳茗香烟,自是招待妥当,众人一时无语,场面有些尴尬。待众人都坐了,李侔回头看了看自己这十来号人,全都衣衫不整、面黄肌瘦,活像一帮要饭的。他转而想着:这三弟治下,事业辉煌、名震天下,哪里像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他这么一比,不由得羞愧难当。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下这支军队,已经不是先前那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军队了。就以王定国这里来说,那堂上堂下、来回走动的大官小员,自己认得的人没有几个。反观王定国,也绝不是先前那个唯唯诺诺,让李侔一度看不起记不着的王定国了,人家现在是镇守一方大权在握的将军。虽然王定国外表热情洋溢,吩咐左右,茶水香烟招待着,又为他李侔等人,换了一身的穿着。还安排手下,叫腾出宅院,供这一行下榻。王定国一阵的大呼小叫、呼来支去,他那身边下人,直叫他弄得手忙脚乱。王定国脸有得色,一阵的指挥,好不威风。
    等这些事儿操办完,又吩咐设宴,为李侔接风洗尘,他让军中故旧,都来陪李侔叙旧闲谈。但王定国越是这样盛大招待,就越让李侔不自在,虽然王定国对李侔客客气气,不敢怠慢。但越是这样,就让李侔感觉这家伙在自己面前,似乎有意无意间透着的那一种态度,而这种态度很大成分是显摆。
    得到消息赶来参加接待的,还有云中飞和苏飞虎。李侔对这二人,也几乎没有印象,更谈不上交情。原来二人在军中时,人还年轻,资历平平,基本没什么地位。熟料这几年下来,和这王定国一样,都是什么“将军”一级的将领了,这让李侔感概不已。
    这二人也一如王定国,言谈举止间,自然流露出对李侔的轻视。因为李侔与几人在席间闲谈,听到的都是对易铭的颂扬、赞叹和敬畏。李侔甚至感觉到:这云中飞和苏飞虎眼里,已不再认为自己是他们的主子了,之所以还假惺惺的盛情款待,似乎只是看在三弟的面子上。
    李侔心里想:为什么不派出快马,六百里加急报遵义,这样只需十几天,三弟不就得到自己的消息了吗?
    他不懂也不可能知道,当他走进王定国在奉节的将军府不久,他远在遵义的“弟弟”易铭,早就通过电报得知了他还活着的消息。
    在席上,李侔对这几天的一些见闻,有所不解,他向王定国、云中飞、苏飞虎等问道:“各位将军!”李侔应邀喝了一口酒,接下王定国递过来的那个叫“香烟”的东西,接着问道:“这个东西我点着抽了几口,除了感觉嗓子痒、直咳嗽,没有感觉有什么好处,几位将军觉得怎么样?”
    那王定国听罢,放肆地大笑,云中飞、苏飞虎及席间众人也大笑不止,好一会儿,王定国才回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个东西开始不觉得怎样,但只要抽了这么十来回,以后想不抽都他妈不行。我开始不信邪,认为这么个小玩意让他们吹的神乎其神,后来我就拼命抽,脸儿都抽绿了,谁知道还真他妈丢不了啦!哈哈哈哈。”
    他这说完,堂上又是一阵哄笑,李侔不以为然,认为这多少有些夸大其词。
    李侔见堂下有士兵背着长枪,木头人一般站着,就有了话题。他也是这几天才亲眼目睹这东西的,因市面上传说这东西很厉害,他也风闻许久了。于是无心而发,为了营造和调节一下现场生硬的气氛,他就明知故问,说道:“将军手下的兵勇,一人一杆铁棒棒,这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听李侔提及这个话题,王定国话就多了起来,他回答道:“哦!大将军不知,这可不是简单的铁坨坨。这是步枪,资政大人发明的,威力可大了!我们先前在保卫遵义的时候,不知道这东西有用,我就心里想:凭这三尺长的玩意,如何抵挡得住孙可望的十万大军?呃!却不知道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这东西还真他妈管用……。”
    言及至此,王定国更来了兴致,吩咐堂下,说道:“快,快把步枪给老子拿一支上来”。
    身旁亲兵,飞快跑下大堂,将那站岗背着的,气喘吁吁提了上来呈给王定国。王定国趁着酒兴,当众把玩一番,又看了看云中飞、苏飞虎和李侔。恰逢庭院的树上,有几只飞鸟呱呱乱叫,王定国扭头对李侔说:“大将军请看!”说完,快步走到大堂门外石阶处,李侔等人也跟了出来。王定国对着大树上方,举枪稍加瞄准,只听得“叭”的一声枪响过后,一只白鹤从树上噗噗啦啦地掉了下来,剩下的则惊恐万状飞走了。
    大堂枪声余音未落,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云中飞、苏飞虎鼓起掌来,大声夸了一句:“好枪法!”王定国把枪扔给一个小兵接住,自己大步走回自己那空着的座位坐下来,神色有些得意。
    李侔亲眼目睹王定国神奇的表演,心里着实佩服。恭维说道:“将军真是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佩服、佩服!”
    王定国赶紧谦虚,说道:“大将军不知,实在不是卑职的本事,是这枪厉害。我们这大堂上的弟兄,只要是玩枪的,像刚才打死个把飞鸟,这等小事,谁人不行?哪个不会?献丑了。”
    云中飞此刻也附和说道:“说到军师,哦不,现在得称为资政大人,在下也十分佩服。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发明了这些玩意,特别是这个大炮,攻城的时候,只要轰上几炮,是铁做的城门都他娘的炸烂了……。”
    苏飞虎听罢,不甘落后,又将身体凑过去,和二人一唱一和,说道:“就是,老子也佩服不已,要不是有了这东西,我们恐怕早就成了地下冤魂了,哪有机会在这里吃菜喝酒。”三人说完,众人又大笑。
    又过几巡酒,李侔见王定国等已有几分醉意,就起身说:“各位将军,在下想告退安顿安顿,以便早日出发去遵义。”
    “呃!”王定国说道:“大将军不急,你这样一路颠簸劳苦干什么?骑马去是不是?多幸苦!等几天我和云中飞老弟要去遵义履职开会,我们一起去。”
    云中飞也说道:“就是,我才不喜欢骑马去,大将军不知道,前两天从重庆来了一艘运军火的炮船,我们一起坐船回去。”
    李侔刚想客气一下,王定国又说:“听我的,到时带上些歌女,一路唱唱小曲,也不发闷,逆江而上,有纤夫拉船,一点都不辛苦。船上又有大炮机枪,又舒适又安全,岂不更好。”
    李侔无法反对,只好又坐下,他想:看来只好客随主便了。
    李侔忽然又想到:刚进夔州城时,看见很多光着头的苦工,恐怕有好几百人吧,烈日下也不歇着,被一帮监工带着在城内修房造屋。
    他就奇怪:这些人怎么有空不加固城墙,在城里瞎折腾什么?于是李侔问道:“各位将军,我在进城时看到的那些光着头的,都是些什么人?”
    王定国听此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阵的狂笑,就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云中飞,最后给李侔指着云中飞,说道:“大将军不说,我还不笑,大将军不知道,说起这件事,我们云兄弟可是被“打了板子”的,哈哈哈哈!云兄弟还好,现在还当着他的将军大人,可怜李兄就惨了,不但打了几十军棍,还撤了职,关了三个月“禁闭”呢!”
    这云中飞脸都红了,见李侔不明就里,就说道:“这是些清军的降俘,我们在打下重庆的时候,李马丁将军,想来大将军是知道的。我们杀了清军一些俘虏,为此,我是受了处分的,李将军听说被主公撤职查办,现在刚刚恢复职务,也是暂时带军,说是要他反省反省、戴罪立功。主公是绝不容许乱杀人的,俘虏也不行,没有办法,我们就只好给这些俘虏全他妈的绞了辫子,剃光头发,让这些家伙做苦工。这些人杀了我们多少弟兄,眼下我们不但不能杀,还得养着。就这些俘虏做工,我们还得付他们每天二钱银子的工钱……。”
    “哦,原来如此!”李侔此刻恍然大悟,但他不明白,又问道:“他们如何不去加固城墙?”
    王定国止住了笑,正色说道:“不得不说主公考虑问题,就是比我这等老粗长远。自从我们优待俘虏后,同清军作战,清军不像以前那样,被逼入绝境后还他妈的拼死抵抗,都愿意投降了。至于大将军所说要加固城墙,我先前也是这样认为。但是主公命令我们让这些俘虏给老百姓修复住房,以便安置流民,让到乡下避祸的百姓回城安心居住生活。你甭说,还真的让夔州迅速稳定下来。虽然不远的宜昌一带就是清军,但他们现在龟缩在下游不敢上来,前头倒是来攻过几次,被老子们一顿枪炮打得灰头土脸的,再也不敢来了,要不是主公严令不准出击,不然我们早就打过去了。”
    李侔越听,心里越敬服他的这个三弟了,本来李侔也是坚决反对滥杀无辜的,打襄阳时是这样,战西安也是这样,后来进了北京,也还是这样。
    不久宴席散场,李侔被这几个强拉着,又去检阅了一番军队,自去住所收拾准备。过了数日,果然见到了那炮船,只见木船造的较大,随船同来的,有不少喊着号子的纤夫。
    那王定国、云中飞带着七八个女子、十来个亲兵,留下苏飞虎驻守,他俩和李侔一起,乘船往重庆而来。至于李侔随从,则和逆江岸而上的数百兵马,陆路赶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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