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番外二

    二十四岁怀孕，看起来似乎晚了一些，但某个精于计算的大夫似乎掐得刚刚好，在女性黄金的生育年龄里播下种子，然后等待收割。
    那天回去后，闻人雅被告知自己已经怀孕快一个月了。
    难怪这一个月来一直觉得某个男人变得有些紧张兮兮的。以前习惯在外面解决午餐的她被勒令回家，每天中午，一个白大褂都来不及换的男人开着车奔到他们公司楼下，准时把她拎下来。再来煮的饭菜似乎都加了补品，大概，就是为什么味道变得有些奇怪的原因了。
    她渐渐有些期待和好奇起来，那个有点像她，又有点像辰也的小包子。
    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期盼变得泪汪汪的，让她每次一见冰室，就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
    大概是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的缘故，闻人雅前期的反应特别严重。闻什么反胃什么，吃什么吐什么，深感不能再和自己心爱的小甜点愉悦地玩耍了的闻人雅每到饭点就含着泪花狠狠地咬着被子。
    她被冰室从高中起养了十年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胳膊一下子瘦下一大圈，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
    到了三四个月，早孕的反应才渐渐消停下来。
    然后闻人雅有一天入睡前发现冰室一面哄着她睡觉，一面拿着一本书在研习中医药理。早知今日，她当时就该把那本书丢出去的。
    因为至此以后，每天闻人雅一睁开眼，就能闻到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徐徐药香。清晨淡雅的阳光下，穿着家居服的男人站在灶台前若有所思地熬着药，目不转睛地盯着砂锅，一面掐着时间，美则美矣，如果她不必喝那碗药。
    每一天早晨，从第一碗中药开始。
    ……真是够了！
    她咔擦一口咬住那只给她递蜜饯的修长手指，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要再喝了！再让我喝的话……我就带着你女儿离家出走！”
    冰室的动作顿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哦？那么，冰室太太，你要出走到哪里？”
    闻人雅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普天之下……普天……我回娘家！”
    冰室笑了，闻人雅眼睁睁地看着他掰开自己的嘴缩回手，然后那个蜜枣就这样落入他的口中。她从他咀嚼了几下后微微拧起的眉就能猜出那颗蜜枣有多甜。咽了一口口水，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也许是刚才咬狠了，他的手指上有一记很明显的牙印。
    “相信我，他们会把你送回来的。”
    有什么比呆在一个大夫身边更让人放心的。
    似乎有点道理……闻人雅有些泄气，她皱起清秀的鼻尖，最后，妥协地朝他张开嘴。
    “……蜜饯。”
    冰室从袋子里面重新拣了一颗给她，还没递到他口中，忽然听见她嘀咕了一声。
    “哥哥也是医生嘛……”
    虽然是兽医……
    冰室的脸一黑，瞬间收手。闻人雅扑了个空，上下两排牙登时狠狠咬合在一起，她小脸扭成一团，揉了揉腮帮子，干脆伸手去抢蜜饯。
    一只手拎起袋子举到高处。
    “没收了……”
    ⊙⊙这是神马情况……
    再到六个月的时候，闻人雅的肚子开始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
    冰室知道，大多数怀孕的女人脾气都会变得很奇怪，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各种手册烂熟于心，他甚至向医院申请休假，至于这段时间的班……不是还有个绿间真太郎么。
    想到这里，他面带笑意地从正煲着的鸡汤中舀出一小勺，尝试了一下味道。公报私仇什么的……
    不咸不淡，正好。
    带上手套从灶台上端起砂锅，刚准备把汤舀出来。忽然听见浴室里面传来一声尖叫。他一颗心顿时随时那个分贝升起，悬在嗓眼里。
    闻人雅从来没这样叫过。
    他把锅一丢，就冲了出去。才刚到客厅，闻人雅自己打开浴室的门跑了出来。她只穿着一身内衣，连拖鞋都没穿。冰室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肚子抖动着朝他冲过来，一时间觉得自己要休克了。
    知道小姑娘的尿性的都知道……
    ——她才刚跑过来两步，一脚踩在从自己身上甩出的水渍上，溜了一下，直接往前飞出去。
    冰室从来没这么庆幸过自己曾经身为运动员的反应神经和敏捷速度。他飞快地上前，把闻人雅抱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如果不是受到太大的惊吓，他一定会发现，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调养，那些缩掉的肉在一点点往回长，她的胸部也因为孕激素而变得丰盈了一些。
    闻人雅坐在他腿上，睁大着眼睛看他，眼里忽然有些湿意。
    “怎么回事？”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光滑细嫩的背部。
    小姑娘“哇”地一声直接哭了出来，紧紧拽住他的衣襟，指着自己圆滚的肚子。
    “……好……呜可怕！”
    冰室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排除了她被自己正在慢慢变大的肚子吓到的可能性。他挪开她的手，往那白皙的皮肤上仔细一看，发现她肚皮的周围浮起一圈淡粉色的波浪花纹。有些失笑地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那没关系的。”
    闻人雅抬起一双一色的眼瞳，湿漉漉地看了他一眼，格外小心地也摸上自己的肚子。
    “……真的？肚子……它不会炸开？”
    冰室已经笑出了声，他在闻人雅怔怔的眼神下几乎笑出了眼泪，最后掩嘴咳了几声，镇定下来。
    “我一会去买药膏，涂完就没事了。”
    话刚说完，他忽然浑身一僵。
    直到小姑娘甜糯欢快的声音把他唤了回来。
    “辰也辰也！它刚才是不是动了？！”
    是呢，动了。那个属于他们俩人共同的生命。在闻人雅略有疑惑的眼神下，冰室微笑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晚上睡觉前两人开始研究胎教。闻人雅让冰室等一下，然后抱着一堆书从书房回来，她翻身上床，把书堆在脚边。
    冰室看了眼第一本书上面触目惊心的“大学物理”几个字。
    ……孩子她妈，你想干什么……
    闻人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爸爸以前就这么干的。他说当初妈妈怀哥哥的时候，错读了《诗经》，所以哥哥……”她皱着眉想了想，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便罢了，低头把那些书翻了一遍，最后有些纠结地问道：“辰也，你说我今天该读《经济法》呢，还是《公共建筑设计原理》？”
    “…………照我看，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冰室伸手把书都收了起来。
    “……”
    “不然我唱首歌？”
    音乐可以给孕妇和胎儿的生理心态产生良好的刺激，大概还能把感情通过振动传入羊水。只是冰室还没唱几句，闻人雅忽然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太色气了！”
    “……”
    在冰室还没有请假之前，广濑优子来顾过一段时间，见冰室把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在他休假后也不多打扰两人。每天一通电话了解一下情况，便也放心了。而冰室妈妈急急地往东京赶，临行前一天很有感慨地说等冰室爸爸退休以后便搬回日本，一边埋怨儿子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你是怕我跟你抢老婆是吧！！”
    您猜对了……
    半夜里闻人雅哼唧了两声，忽然张开手脚缠住冰室。她睁眼，映入眼帘一片半裸的胸膛，蹭了两下，有些沙哑地小声道：
    “辰也，我想吃鲷鱼烧……热乎乎的”
    被从梦中惊醒的男人替她掩好被子，翻身下床。要说还好前些天刚买了一个机子，不然大半夜地去哪里找鲷鱼烧。等他把点心捣鼓好了之后，回到床边，闻人雅已经成大字型睡着了。
    冰室有些无奈地喟叹了一声，上床把她圈进怀里。
    也许是他紧张过头了，小姑娘兴许只是在说梦话。
    ***
    他们住的是一栋小别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照进屋内。这些日子起，闻人雅开始睡得有些不踏实。今天的清晨格外的吵闹，她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之中的冰室，披了一件衣服肚子走到院子里。
    最近经常闹消失的小哥，带着它庞大的家族，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晾衣的绳上。为首的那只鸽子“咕咕”叫了一声，霎时间，浩大的鸽队振翅而起，涌到了她的身旁。她吃惊过后，有些欢喜地摸摸落在它面前的小鸽子，这不知道是小哥的第几代，它刚长出羽翼，不太会飞，连走路都有些蹒跚。
    在她沉浸其中的时候，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似不忍打扰。
    冰室没有想到一出来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洁白的鸽群中，一位可人的少女静静而立，手中上托着一只稚气未脱的雏鸽。
    这样的景致，仿佛是文艺复兴时期现实主义画作中的一幅。
    但她却确不是少女，把她变成女人的，正是他。
    “你醒了？”闻人雅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歪着脑袋陷入一阵沉默。
    “嗯，在想什么？”
    闻人雅捧着手中幼小的鸽子给他看。
    “你是学医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是卵生的？”她的视线掠过身后一大片的鸽子，让冰室略感压力。
    这样的繁殖能力，完全不是人类可以超越的。
    至于这个问题……还是问上帝他老人家吧。
    “对了，小哥说，我可以随便挑几只回去炖汤。辰也……我们可以用烤的吗？”
    …………
    姑娘，你是认真的么……？
    ***
    最后一个月，闻人雅开始不安和焦躁起来，动不动就要抱着冰室哭一阵子，或者咬他几口。后者完全是冰室妈妈怂恿的。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造成的，你把气出在他身上，就舒服了，哭哪里解气了，要用你的小虎牙狠狠地咬。
    所以目前，他的手腕，以及脖颈，落满了各种各样的咬痕。让人忍不住往暧昧的方向去想。
    临近待产，冰室几乎定时都会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然后准备办理住院手续。冰室妈妈被留在家里煮饭熬汤，闻人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冰室。
    “咦？你不是上次那个……怎么这么久没见你的肚子变得这么大？！你在这里干什么？”
    问题一发一发地像炮弹一样弹出来，清脆的声音到后面竟然带了点惊吓。闻人雅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护士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肚子。
    “我在等人。”
    小护士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肃穆。
    “你在等谁？难道是冰室先生？他可是结了婚的，你也别想了，看你也大肚子了，还是安安心心点吧。”
    闻人雅被她一连串无比认真带着告诫的话语弄得有些懵，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她肚子里的孩子拉去了一大半。
    这时候不是应该拍案而起——“我是冰室太太”的吗？
    “该安安心心的应该是你吧。”一道略带低沉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
    闻人雅抬了眼，有几分差异。
    “小……大我？”
    火神大我抓了抓他那头红色的头发，有几分不自然地道：“好久不见了……呃……大嫂。”
    “你来看病？”
    “不是……哦，是，我来体检。”
    小护士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最后嘴巴一歪，用力一拳打在火神的胸膛上。然后愤愤地看着他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不是说穿制服嘛！消防官兵的制服呢？穿那身多帅啊！”
    她嘟了嘟嘴，眼神里有些小小的委屈。
    “你够了……”
    制服控的小护士“哼”了一声，转头陷入自己的一片幻想之中。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身。
    “你刚才说什么？大嫂？！！！”
    火神大我的脸上浮出一抹诡谲的笑意，看得闻人雅忍不住替小护士捏了两把汗，曾经那个憨直大咧害羞（？）的少年去哪了！他在小护士怒视的眼神下，把手放到闻人雅头上。
    “是，大嫂。所以你别想辰也了。”
    “大我……”闻人雅忽然抓住他的手。他愣了一下，低头，立马被吓了一跳。
    闻人雅脸色苍白，巨大的汗滴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抓着他手腕的手渐渐地有如鹰爪般勾了起来，痛得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怎么？”
    “我觉得我现在十万火急消防员先生你能救救火吗……”
    “哈？”见惯了各种火灾现场的火神大我完全没碰到这种情况，有些举足无措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旁的护士妹妹看到这种情况，用一种看白痴地眼神剜了火神一眼，然后围着闻人雅急得直跳脚。转头之时一眼看见走廊尽头一道翩翩走过来的熟悉身影，情急之下她一声大吼。
    “冰室医生你家太太要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