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往事如烟

    在吴教练的招呼下，场边的中年人们也开始整理着身上的装备，收拾收拾心情，陆陆续续往球场上走去。
    这些中年人的年龄分布比较乱。
    年轻者大概也就20来岁，甚老者，大概40多不到50，但更多的是30来岁人，这也是这支“南派之风”业余球队的核心骨干。
    而吴教练，真是这支业余球队的组织者、教练员、老板了。
    显然，这支球队已经组织了有一段时间，大家在一起训练的时间也不短了，不需要吴教练指示或者带队，球队队长，一位看着也就30岁左右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带着大家开始热身跑圈。
    若不是年龄摆在那里，不然，就按他们这种训练有素的纪律，或许有些人会把他们当成一支职业队来看吧？
    而高勋和吴教练也趁着球队跑圈热身的时间，在场边闲暇的聊了起来。
    “老高呀，最近恢复得怎么样呢？”
    “哈……”高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那发福的小肚腩，老脸一红的说道：“瘦了大概有一两斤吧。”
    高勋这话也让吴教练噗哧一笑，但随即的便摇了摇头回应着高勋：“也算不错了，毕竟你也得有10多年没踢足球了吧？”
    “嗯……”高勋点了点头，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回应道：“确实，太久了，前段时间回了趟延边，跟鸿军、光珠他们踢的那次，也算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碰球呀。”
    “哈，我说你，这么多年没踢，这突然的想恢复个七八成，确实挺难的，最重要还是得坚持呀。”
    说吧，吴教练看了一眼场内正在跑圈的球员们，他那消瘦的脸不由的有些僵硬，或许是因为感概吧？
    “老高，坚持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退役到现在也有10多年吧？”
    一旁的高勋想了想，回答道：“你比我早两年退役，那时候应该是99年吧。”
    “对呀，99年。”
    吴教练感概的点了点头，似乎思绪也跟随着高勋回到了90年代那个足球盛世，那个甲a足球热火朝天的年代去。然而，令吴教练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参与到职业化当中，在94年中国足球进入职业化，开始演变成甲a联赛前，吴教练已经南渡香港，披上了具有百年历史的南华体育会球衣了。
    “当时都想着，退役后可以好好歇一歇，多陪陪家人，多陪陪孩子什么的，毕竟从10多岁就开始东征西战，十几个年头没有给家人陪伴，这点让我挺内疚的。别说呢，老高，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高勋顿时有些诧异，在他自己看来，他退役后这种平凡的生活实在不值得一提。
    “是呀。”吴教练对着高勋友好一笑：“你放得下足球，把时间都留给家人。在我看来，这种陪伴比什么都强。”
    “老吴，我这不是当时被‘那些事’给气着嘛，后来干脆就搬到南湖这边来生活，唉！当年‘那些事’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再去说了。”
    说到这里，高勋无奈的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对当年那些逼着自己喊出“中国足球没戏了”的“黑暗”依旧不愿提及。
    但，又有谁喜欢总去揭开以前的伤疤呢？
    马上的，高勋转移开话题，继续说道：“话说，老吴你不也可以退役后在家陪着家里人嘛。”
    “哈哈……”吴教练被高勋这么一说，他顿时不由的自嘲一笑：“老高呀，我也想跟你一样潇洒呀，只不过嘛，放不下足球呀！”
    “我这哪里叫潇洒……”高勋自嘲道：“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也就勉强维持住一个家生活呗。”
    “那也就够了。”
    吴教练不由长叹一口气：“老高，平凡，有时候更加可贵。”
    “平凡，更加可贵……”
    听着吴教练这句话，高勋不由的连着念了几遍，很快的，他就找到了这句话的在理之处。
    “或许如此吧，虽说这些年过得平凡，但也算自在，不像那些人，以为手里掌握了一切，最后却把自己送入了牢狱中，真是可惜了一代天骄呀。”
    感叹的说出这句话，是因为高勋想起了那几位曾经一起共事过的前国脚。
    他们在年过半百之际却还卷入中国足球的黑暗，将自己送入牢狱中，枉费了年轻时用汗水建立起来的名声。
    “功名利禄，从古至今总令人蒙蔽双眼。”
    显然，吴教练也跟高勋一样，想起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过去，但很快的，他便抬起头，望向了球场的远方，他的声音非常低沉，似乎在感慨着那些人落得如此田地。
    “人呐，活得自在才是实在呀，哪要那么多功名利禄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哈哈，我说老吴，你咋现在变得文绉绉的呢？一点儿也不想当年，现在看着更像一个诗人。”
    听着吴教练这番慷慨，高勋稍有些不合时宜的一笑，显然，他希望能跟自己这位老朋友少谈这些深沉的话题。
    “哈哈，老高，我这叫活到老学到老，别说呢，我最近还报了老年大学，去学西班牙语呢，一起不？”
    “……这个就算了吧。”
    吴教练这番话听得高勋一阵汗颜，毕竟吴教练比他还大了5岁，现在还在不停进修着，这让他这个小财务情何以堪。
    “哈哈……”
    看着高勋如此难堪，吴教练这才转移回正常话题。
    “老高呀，你来这儿也有一个多星期了，觉得我这支‘南派之风’咋样呢？”
    听着是严肃话题，高勋也是赶紧正了正色，他看了看正在跑圈集训的青年人们，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些队员的素质倒是不错，就是踢着有些乱，中场找不到节拍，进攻纯粹就靠后场找前场，动不动就中场混战，想来缺了个中场核心做调度。”
    “嗯……”对于高勋的说法，吴教练也是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我说老高呀，如果让你在中场带节奏，带着他们踢，你有没有把握呢？”
    “这个嘛……”高勋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回应道：“也许吧，但现在我的身体状态还不行，还需要做调整，至少得把体重降下去，还有体能拉上来。当然，你也知道，现在咱们都‘五开头’了，想跟当年那样踢，肯定不太现实。”
    “哈哈。”
    高勋的回答逗得吴教练一乐。
    “我说老高呀，看来你这些年对足球的接触实在太少了。”
    “呃……”被吴教练这么一说，高勋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也就空暇时在‘森林会’那边看过几场比赛，但几乎都是匆匆忙忙的，看没一会儿就赶着回家去。”
    “这样呀。”吴教练理解的点了点头：“老高呀，这基层足球的套路跟咱们职业队不一样。特别像业余队，实力参差不齐，年龄结构也差距较大，人员流动更别说了，有可能今天这名球员来报道，明天就说不来了。所以，很难形成一套熟悉的阵容，我也只能要求球员们把最基础的套路打好，其他的也不强求了。”
    说罢，吴教练叹了口气，指了指场上热身的球员们。
    “其实这些球员们踢球也就为了爱好，他们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程序员，有的甚至还是企业高管，大家都不缺那几百块的比赛补贴。这些年来，这支‘南派之风’从来就没盈利过，但大家因为爱好，因为对足球的执着，所以不离不弃，一直以业余联赛冠军为梦想而奋斗着。”
    听着吴教练的话，高勋也是莫名的感触。
    “是呀，这种纯粹的爱好，总比那些沽名钓誉的职业者踢着更加精彩吧。”
    “哈哈……”吴教练听着也是放声大笑：“老高，咱们也是从职业队、国家队走过来的，所以没有人比咱们更清楚，在业余队这种足球，才是真正的为了踢足球而踢足球呀！”
    “为了踢足球而踢足球！”
    高勋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由的，他的眼神逐渐变的迷离，思绪也飘忽了起来。
    从延边回来后，他心中那种“踢足球”的念想愈发强烈，所以在某个夜晚一个人来到了体育广场这里希望找支球队，捡回那个丢失了十多年的梦想。
    但世事总是这么巧合，在一番摸索后，高勋找到了这块不算太偏僻的场地，而且遇到了吴教练这位曾经在国家队共事过的队友。
    （ps：好吧，其实熟悉中国足球的读者应该能够按照这位吴教练的线索摸索到他的真正身份——削瘦、姓氏、南派足球。所以，就不再卖关子了，没错，他便是南派足球名宿，吴群立先生。为了避免侵犯姓名权，此处用吴群利替代。）
    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吴群利！南派足球“小快灵”球员的代表，打破过阿根廷国家队球门的两位球员之一！（ps：另一位是已逝的前国脚赵达裕先生。）
    作为一名80年代的厂队球员，吴群利的事迹无疑是一种对足球人的激励。
    1979年，年满18岁的吴群利先生因“身材过于单薄”的原因，被广府二队淘汰，成为广州市消防器材厂的一位普通工人。
    但足球梦让吴群利依旧坚持咬牙坚持着，空暇时仍旧苦练球技。
    事实证明，老天会眷顾那些勤奋努力的人们，委身于业余球赛的吴群利终于以22岁的“高龄”被选入广府市足球队。在此之前，吴群利至少停止了四年的系统训练，全靠自己咬牙苦练，踢一些“厂队赛”保持状态。
    （ps：厂队体制也算是中国体育体制的一种“特殊”产物了，类似于体育局的运动员跟国营工厂挂钩，一旦选拔不进一线队，便退役成为一名工厂工人，算是一种退役安置。）
    23岁时，吴群利才打上了专业队比赛，那时候是代表广府足球队参加第五届全运会决赛圈。或许那一年正是吴老的幸运年吧？这一年他凭借自己的高光表现创下了足球界“三级跳”壮举——同年踢上广府足球队主力、踢上省足球队主力并获第五届全运会亚军、入选成人国家队二队。
    但这样的壮举依旧不是画上句号的时候。
    1985年，吴群利所在的国家二队在神户第十三届大学生运动会上频频告捷，最终获得了第三名，吴群利更是在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以6个进球名列射手榜头名，赢得金靴奖。那年起，“吴群利”这个平凡却又注定不平凡的名字也逐渐为世人所知。
    如此高光表现的吴群利数次入选曾雪麟国家队一线队大名单，但未有多少表现机会。
    1985年5月19日，中国国家队1：2负于香港队后，主帅曾雪麟下课，高丰文接任。
    接下来的日子，吴群利的表现依旧高光，但奈何不受当年的“掌门人”高丰文所待见，在国足战绩逐走低迷的情况下，高丰文那种固执使用北派球员的用人开始受到了社会舆论的压力。迫于舆论压力，高丰文将吴群利带入国家队一线队中，但吴群利依旧只有作壁上观的份儿。
    （ps：这里又是一个话题性的东西：北派足球和南派足球在70、80年代的斗法。由于两个派系特点不同，所以国家队选人时，总会因为主帅的地域身份而出现选人上的倾斜，这也是思想保守的一种表现。）
    1989年，中国国家队第四次对世界杯决赛圈发起冲击。
    首战吴群立替补上场，仅五分钟便在禁区内凭个人突破获得点球，与同为南派球员麦超成为了首战的焦点，并以2-1勇挫不可一世的沙特。
    次战负于阿联酋。
    第三战对卡塔尔，在场面僵持不下时，高丰文无可奈何的选用了不受自己待见的吴群利上场，吴群利一上场即以一记助攻帮助球队打破僵局，无可奈何当时国足“掌门人”高丰文指挥失当，最终造就中国足球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色三分钟”，被对手完成翻盘，最终黯然出局。
    1991年，吴群利获得中国足坛金球奖、中国足球先生的荣誉。
    1993年，已经34岁的吴群利以队长身份带领中国国家队第五次冲击世界杯决赛圈！
    而这次的征程让所有人遗憾，第一循环中国队轻敌负于也门队，随后负于伊拉克，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小组出线权，最终。中国队小组赛便被淘汰出局，中国国家队历史上第一位外籍教头施拉普纳下课。
    同年12月28日，吴群利再次获得中国足坛金球奖，中国足球先生的双料荣誉。其后，吴群立宣布从国家队和省队退役，并在广府市越秀山体育场举行告别赛。
    从国家队退役后，吴群利南渡香港，加入了百年俱乐部南华体育会，并在香港甲组联赛踢到1999年才退役，那一年，吴群利已经接近40岁！
    退役后的吴群利依旧心系足球，但他并没有像其他足球运动员一样加入到职业队的教练岗位上，在职业队与基层足球中，他选择了后者，成为了一名业余球员、基层足球教练、青训教练。吴群利于广府市自费成立了自己的非营利性足球青训营，为广府省、中国足球的青少年足球人才培养工作中发挥重要作用。
    （ps：作为中国足球名宿，吴群立先生无论是球品还是人品，都非常值得后辈学习，正因为如此，出于一种尊敬的态度，小谋给大家做了较为详细的介绍，希望大家能够对这些年轻时战功赫赫，退役后潜心基层的名宿们对些了解。接下来，咱们继续回到小说情节当中嗯。）
    三年前，吴群利被邀请到南湖市做基层足球教练员。来到南湖市后暂居了一段时间后，吴群利被当地这浓郁的足球气氛所打动，并在当地以自己的名头筹资组建了这支“南派之风”业余足球队。
    虽说“南派之风”近些年在业余联赛中的战绩只能算是一般，但吴群利却也乐此不疲。和一群为了踢足球而踢足球的人在一起，让他在半百之年还找到了那种足球的纯粹。
    令吴群利更加想不到的是，在南湖市这座海滨小城中，他居然能够遇到以前国家队的老队友。
    所以，当两位南北派的旗帜人物相遇时，更加诧异的是吴群利。
    他知道高勋在退役后大隐隐于市，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高勋作为一位北方人居然南迁到了南湖这座不算发达的海滨小城市定居。
    这一相遇，大家足足畅谈了大半天，那天的训练课，吴群利直接大手一挥，让球队队长全权负责。
    从高勋口中，吴群利得知了他对踢足球的渴望。
    于是，这顺理成章的，高勋便成为了“南派之风”足球队的新成员。但由于高勋的身体状态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竞技状态，所以，吴群利暂时让高勋通过一段时间的个人训练，把身体各项机能调整到一个较为合适的状态，再让他投入到球队的集训当中。
    这段时间，在吴群利的帮助下，高勋咬牙苦练。虽说十多年没有参与如此大剂量的训练，但毕竟是吃苦耐劳出身的延边汉子，为了继续踢足球，高勋再苦再累都坚持着，希望能够让身体尽快适应。
    这也是为什么高勋每天晚上回到家都那么晚，而且回到家中基本都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的样子。
    当然了，这些苦与累对于高勋来说算不上什么。
    在得到自己妻子的支持后，高勋只想着如何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好，然后重新穿上那双属于自己的战靴，踏上球场，带领球队走向胜利！
    两位前国脚在场边唏嘘了几句后，为了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高勋也是暂停了闲谈，赶紧的加入到跑圈队伍当中。
    ……
    基层足球总是这么的卧虎藏龙。
    或许某位看着风烛残年的老爷子，他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足球名宿呢？或许哪位身材发福的大叔，他便是曾经的国家队旗帜呢？
    一切的一切，总是这么的令人意想不到。
    所以说，在野球场上遇到老大叔们可得小心点喲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