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振业应了,拉着秦放鹤就往里走,“来来来,我新得了两只铁头大将军,给?你?瞧瞧……”
秦放鹤:“……你?功课呢?”
快考试了,你?不读书不说,竟然?还?斗蛐蛐?!
齐振业:“……咳,这个,其实也?写了……”
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爱追着自己读书,活像多了半个爹似的。
晚间阿财果然?宰了肥羊,直接串在铁架子上烤得金黄流油,另有熏鸡嫩鹅,众人吃得口滑,心满意足。
饭后,秦海和?秦猛自去休息,秦山则跟阿发、阿财凑堆儿玩耍,齐振业命人泡了浓浓的绿茶来解腻,跟秦放鹤并排躺在院子里互换信息,“本县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只有两个倒霉蛋,也?不晓得搭伙走,半路给?人劫了,浑身上下只剩条裤子,瑟缩缩好不可?怜,还?是后头徐兴祖等人路过,一并拉了来的……”
每到考试前后,各地类似事件屡见不鲜。
遇上这种只图财的已是侥幸,好多人怕被官府抓到,直接下死手,故而许多书生一旦出门,这辈子就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秦放鹤跟着唏嘘一回,腰间发力,带着大摇椅咯吱~咯吱~晃动起来,“那徐兴祖没来找你??”
齐振业与自己交好,且身家?巨富,徐兴祖善于钻营,大约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不其然?,就听齐振业嗤笑道:“怎么没来?”
他翘起二郎腿,撩起袍角抖了抖,也?如秦放鹤那般晃起来,“这事儿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又要拉着我去赴什么文会,还?有什么章县同乡会的,我懒得听那些酸话,不理他。”
什么赴文会,叫自己过去付账是真!
他又不傻,吃亏上当就一回,谁还?真为?了什么狗日的人缘儿当冤大头?
哼,他就瞧不上那些酸儒,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做的全都是蝇营狗苟。
齐振业跟其他考生互看不顺,秦放鹤也?懒怠交际,两人便闭门不出,闲时谈谈各自见闻,论些诗词文章,倒也?快活。
齐家?院子里养了不少花,最近开?了许多牡丹,姹紫嫣红一片,明?媚鲜艳,齐振业日日侍弄,有模有样的。
秦放鹤原不大懂这些,如今日日耳濡目染,竟也?学了点,再看时,什么姚黄、魏紫、墨龙的,也?能品鉴几句了。
坐卧行走在一处后,秦放鹤就发现齐振业身上缺少拼劲儿,懒散散的,不逼着不上进。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齐家?就他一个长房嫡子,日后万贯家?财都是他的,自小?吃喝不愁,文人圈儿里又不怎么待见,自然?不着急往上凑。
秦放鹤就劝,“想来伯父伯母也?不求着你?来日为?官做宰,走到这一步,你?好歹中个秀才,来日有功名在身上,一应田产不用纳税,便是源源不绝的聚宝盆,哪怕你?日后娶妻生子,坐吃山空也?够了,二老也?能安心。”
肉眼可?知齐振业不是那种擅长规划未来的人,走到哪儿花到哪儿,总有裤兜比脸干净的时候,可?要是端个铁饭碗,就不怕了。
齐振业身上二世祖的毛病不少,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劝。
当初自己不想考,但爹娘让他来,他就来;现在知道秦放鹤真心为?他,也?就暂时收敛心神,专心读几页书、做做文章。
阿发阿财见了,心下也?是欢喜,待秦放鹤越发周道
三月底,一场春雨过后,秦海找到回章县的车队,特来同齐振业和?秦放鹤道别,又嘱咐秦山一回,次日便与秦猛踏上回乡之路。
分别当日,秦放鹤亲自送他们到城门口,单独给?两人一个荷包,里头是一两银子,另有给?其他乡邻的耐放的点心糕饼之流,让秦猛带回去与众人尝鲜。
秦海和?秦猛都不肯要银子,秦放鹤便虎着脸道:“你?们不要,便是瞧不起我了。”
银子挣了就是花的,前头两年他铺垫这么多,便是为?了此刻。
情谊归情谊,人家?厚道,你?却不能视作当然?。都是要吃饭穿衣的活人,旁人豁出去了照应,自己自然?要叫他们无后顾之忧,如此方得长久。
郭腾都被秦放鹤按在地上摩擦,秦海和?秦猛自然?说他不过,到底还?是拿着银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猛私下里还?跟秦海感慨,“十一郎为?人着实没得说,日后再有用得上我的,只管讲。”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不为?了银子,单这份尊重也?叫人心里畅快。
第27章 平地起波澜
细细论起来?,府试当真是最舒服的,不冷不热四?月天,雨水也不多,衬得人都精神焕发了。
本次监考官是知府方云笙方大人,秦放鹤对他了?解不多,但从过去几年的府试、院试选本来看,此人虽也还算务实?,却难免多些高官毛病,更偏好华丽辞藻的富贵文章。
套话嘛,简单得很?,讲究的就是一个看似说了很多,回头看时,其实?什么都没说。
秦放鹤自己早就演练过,倒不担心,只督促齐振业也往这上头靠拢。
齐振业哪儿弄过这个?练了?几回,终究不得其法,便有些气馁。
秦放鹤灵机一动,“你只当求你爹办事,对你爹什么态度,便对文章什么态度。”
做不来?华丽,还做不了?恭敬么?先把阅卷官哄舒服了?再说。
齐振业:“……”
他愤愤道?:“他能跟饿达比?”
饿达养活全家,那什么劳什子?方大人一个大子?儿都没给过饿!
“孝子?啊,”秦放鹤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呵呵几声,“他固然比不得伯父,可若惹恼了?,一句话便可让伯父焦头烂额。”
齐振业:“……”
懂了?。
被按头写了?四?五天,终于获得秦放鹤认可,齐振业瞬间就像被抽了?脊梁杆似的,向?后瘫在大圈椅里倒喘气,又斜着眼睛瞅他,“你这脑瓜子?咋长得嘛!考试就考试,就你精怪,还琢磨起考官来?!”
阿发进来?奉茶,笑?嘻嘻为二人打扇,“小秦相公这叫对症下药咧。”
齐振业抬腿往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笑?骂道?:“反了?天了?,当着少爷饿的面儿夸别人!”
阿发夸张地哎呦一声,又奉承齐振业,又奉承秦放鹤,“天地良心,饿这是替少爷夸的,饿要?不说,还得劳累少爷……”
秦放鹤便跟齐振业笑?起来?。
府试流程和?考试内容与县试并无太大不同?,只论政的部分增加了?。上辈子?便过劳死在从政路上的秦放鹤优势进一步扩大,揣度知府方大人喜好,细细写了?几篇文章,果然又是本县第?一。
齐振业也足足进步了?……一名,从第?十七名上升到?第?十六,喜得手舞足蹈。
阿发阿财现在恨不得将秦放鹤供起来?,看他直如再生父母。
乖乖,十六名哎,这回稳了?。
县试一共八十多人合格,一场府试下来?,直接刷掉一多半,只剩四?十人。
因六月院试方知府也要?监考,为保证公平,府试结束后他并未出席宴会,也不曾召见任何一名考生。
秦放鹤亲自去抄了?榜单回来?,发现前三?名非常稳固,依旧是他、郭腾和?徐兴祖,但第?四?名往后波动剧烈。
有人从刚及格边缘猪突猛进,竟直接杀入前十,还有的则一口气掉了?十几名,都跌出前二十了?,秀才资格岌岌可危。
齐振业以前基本县试就被刷下来?了?,从不关心这个,如今见秦放鹤关注,便也凑过来?看。
“哦,这个人饿知道?,”他点着第?九名,很?有些不屑道?,“就是个草包,只会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哼哼,可算碰上识货的喽!”
秦放鹤反手给了?他一拳,严肃道?:“慎言,隔墙有耳。”
齐振业撇撇嘴,显然还是不服,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秦放鹤看着这份名单,对方知府的了?解更深一层。
科举不像数学考试,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主观因素影响太大了?。
能做到?知府,方云笙自然有才干有学识,也识货,所以基本不会动有绝对优势的前几名。
平心而论,第?五名到?第?二十名之间综合实?力差距并不大,主考官按照个人喜好排名也无可厚非……
科举考试中?,实?力、运气,以及对阅卷官的喜好掌握,缺一不可。
六月初六,清河府院试。
天刚蒙蒙亮,秦放鹤和?齐振业就直奔指定集合点而去。
清河府辖下所有县的考生都要?先在此集合,然后再由各地县令和?教官带着,分批进入考场。
早有差役划分区域,又在高处立了?红底黑字虎头牌,用加粗官文写了?各县名称。
齐振业长得高,踮着脚瞄了?一圈,很?快锁定东北角一处,“秦兄,那边!”
秦放鹤同?他一道?挤过去,沿途看见无数朝气蓬勃、眼神坚定的考生,也看到?了?许多正值壮年、忐忑不安的学子?,更有已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却仍不肯放弃,坚持做着青云梦的老?前辈……
非常奇妙的感觉,穿越过去的短短几次呼吸间,秦放鹤就仿佛走过了?一整条岁月长河。
这个时代的无数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一生都消磨在考场上。
老?远便瞧见众星拱月的徐兴祖,一人同?时与数名学子?说笑?仍游刃有余。说话的间隙,他甚至还能四?处观望,秦放鹤和?齐振业尚未靠近,他便双眼一亮,主动分开众人迎上去。
“秦兄,齐兄!”
伴着这一嗓子?,章县所有考生都齐刷刷望过来?,连带着周遭两个县的学子?也好奇张望,叫他俩想装听不见都难。
反正所有人都不喜欢齐振业,齐振业也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当场拉脸,就差往脑门儿上贴个“老?子?跟你们不熟”。
秦放鹤偷偷拽了?他一下,意?思是别叫外县的人看了?笑?话。
齐振业嗯了?声,朝徐兴祖那边抬抬下巴,让秦放鹤去交际,自己干脆利落找角落待着去了?。
秦放鹤也不勉强,理了?理衣裳,转身瞬间进入营业模式,“哎呀,这不是徐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哇!”
徐兴祖:“……啊?”
什么情况?
已经做好被甩冷脸准备的徐兴祖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提前想好的措辞全部作废,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然他不愧是章县交际花,迅速回过神,热情洋溢地上前还礼,如此这般寒暄起来?。
其余章县学子?面面相觑:此二人何时变得这般熟稔?
秦放鹤熟练地跟徐兴祖说着废话,余光从周围一干目瞪口呆的同?科们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角落里阴沉的郭腾身上,然后,冲他礼貌微笑?。
郭腾:“……”
竖子?敢尔!
就在众章县考生被秦放鹤蒙蔽,怀疑是不是之前误会了?他,跃跃欲试想加入进来?时,周县令带着一干作保的廪生到?了?。
孔少爷今天依旧闪闪发亮,秦放鹤一眼就看见他,立刻甩开徐兴祖等人,转头迎上去,“哎呀,这不是孔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哇!”
被虚晃一枪的徐兴祖:“……”
扑了?个空的其余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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