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甄玉的意料,面前的,并不是虎牢巷那种阴暗潮湿肮脏的小巷子。
而是一片平整干净的开阔院落。
院落里栽种着好几株银杏,每一棵树都有人合抱着那么粗,想来至少有上百年历史。
此刻正是深秋,今天阳光非常好,瓦蓝的天空深远无垠,银杏的叶子全都转为了金黄色,在灿灿的阳光下,满树的金黄被映照得就像金叶子一样,煞是好看。
一棵银杏树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笑眯眯坐在木头椅子里,看着甄玉。
甄玉定了定神,她快步走过去,恭恭敬敬向着老者行了个礼。
老者问:“你就是皇上提的永泰公主吧?”
“是我。”甄玉问,“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我姓白。”老者安详地说,“你可以叫我白长老。”
甄玉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不待见戴思齐的那个白长老。
可是,其他人呢?
白长老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指了指旁边那明窗净几,门庭轩敞的屋子:“其他人都在屋里呢,他们嫌风太大,不肯出来。”
甄玉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不其然,屋里能看见好几个老者,有的在窗前下棋,有的在饮茶交谈,还有的靠在椅子里打瞌睡……数一数总共有四五个人。
“听说,戴思齐死了?”
甄玉赶紧回过神,她将手里的两份文书交给白长老:“一份是庄亲王的案子,一份是戴思齐的死因,我都仔细写在里面了。”
白长老点点头,他拿过文书,转身进屋去,将两份文书放在桌上,又和其他老头子交谈了几句。
因为门是敞着的,所以甄玉看见有一个老头站在白长老身边,皱着眉,面色不太善地看着她,那种挑剔的眼神,似乎对她不是太满意。
甄玉暗想,难道这人是戴思齐的支持者?
不多时,白长老又从屋里出来。
“你送来的两份文书,我们大家会一起看,然后再讨论出一个结论。”他温和地说,“不过今天,公主你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他带着甄玉,往院子深处走,原来这些老人住着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庭院,假山游廊都很漂亮,甚至还有一池绵绵绿水,里面几条肥大的粉红锦鲤,逍遥惬意地在水里扯出缠绵痕迹……
这里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又安静又舒服,只是没人会想到,住在这里的这五六个老头子,都曾是玄冥司赫赫有名的狠角色,手头不知落下了多少人命,处决过多少高官显贵。
一老一少,一直走到了院子最深处,那儿有一间小小的红砖屋子。
白长老指了指红屋子:“公主,你进去之后,会看见正中香案上有香炉,有香火,也有打火折子。你拿一根香,插在香炉里,点燃它。”
“然后呢?”
白长老笑眯眯看着她,神色十分和蔼亲切:“你找把椅子坐下来,等着。”
“就这?”甄玉莫名看着他,“再然后呢?”
“等到那根香完全燃尽,你就可以出来了。”
“……”
甄玉心想就这?这和她走虎牢巷那九死一生完全不能比啊!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白长老呵呵一笑,他捋了捋胡子:“虽然说得很简单,但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好生生走出来的——能够走出来的人,都得剥一层皮。”
他说完,又收敛笑容,认真看着甄玉:“公主,我们这隐门里的五个人,并不是完全的心齐。我希望你今天能平安走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并不喜欢你的长老,投你一票。”
他说完,也不再解释,只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甄玉:“进去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若你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能出来,”
白长老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那我就只有进去给你收尸了。”
甄玉被他这话说得心惊肉跳,但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只好低头走进那间红砖屋子。
屋门自身后关上,屋内光线陡然一暗。
角落里,一具衣衫完好的骷髅映入甄玉眼帘,她的心,突突一跳。
待再仔细查看,骷髅身上衣服陈旧,一蓬干枯枯的头发也在,骨头上的肉已经完全腐化成灰,只剩下白森森一具骨架横在那儿。
甄玉心里想,这是什么用意呢?
难道这位,就是当初没能走出去的失败者吗?
但她并不打算过去仔细查看,毕竟那不是今天的主要任务。
如白长老所言,香案上有香炉,一盒子线香,还有火折子。
甄玉从盒子里抽出一根香,她先凑到鼻尖跟前闻了闻。
有淡淡的药味儿。
但仅凭这点药味儿,她判断不出什么,而且就她所知道的类似药物,顶多只有定神安眠的作用,并没有多大的毒害。
甄玉索性不再想,她将一根抽出来,插在香炉里,拿火折子点燃了。
然后,她在旁边一张太师椅里坐下来——椅子上铺着猩红的厚绒垫子,坐起来倒是很舒服。
眼睛望着香头散发出的袅袅青烟,甄玉忍不住一阵出神:要么是这屋子有问题,要么是这香有问题,要么……二者都有。
否则,白长老用不着说那样的话来威胁她。
喻凤臣说,她会幻想出生平最最可怕的场景。
那么,她甄玉最惧怕的是什么呢?
甄玉忽然没来由地有点犯困。
她意识到自己快睡着时,猛然惊醒,用力抬头,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令她大为震撼!
香案不见了,香炉也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猪圈!
甄玉怔住,她不由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自己不在隐门那间红砖屋子里!
她站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农舍小院内!
面前,臭气熏天的猪圈里,两头瘦弱不堪的猪正用力拱她的手,有一只似乎是饿疯了,竟然伸出长长的猪嘴,试图去咬她的手!
甄玉吓了一大跳,她慌忙抽回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半个黑黢黢,已经酸臭的窝头!而她旁边搁着一个木桶,木桶里都是腐坏不堪的泔水。
所以这个窝头,她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高亢尖锐的粗喉咙在甄玉身后响起:“叫你喂猪!你怎么连猪食都要偷着吃?!”
甄玉猛然回头!
她认出了身后的那张脸。
那是张大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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