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与秦夺一并回身关上大门,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根细小的藤蔓,轻轻往门锁处一栓——
在藤蔓拴上的那一刻,疯狂了一个早上的怪物像是被突然安抚住了一般,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它们不再拼了命地伸长爪子想要往前够,脸上那癫狂而满是恶意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一个个茫然地立在了原地。
——就像乱坟岗会被藤蔓锁住一样,这座荆棘编织而成的囚笼,也再一次地在面前落了锁。它们这些被埋在地底的、罪恶的怪物,终究是无法离开这个地方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群浑身是血、腐臭发黑的怪物终于回过头,一摇一晃地顺着来时那条漫长的甬道,开始极其缓慢地往回走。
摇摇晃晃的身影在狭长的甬道里留下一条孤独而漫长的血迹。
也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此刻已近正午,不同于甬道中的高墙阴影,牢笼的大门之外,白色的阳光兜头而下。
任泽序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跌倒在地。夏瑶脸色惨白,忍着手臂上剧烈的疼痛,两眼通红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了下去。
秦夺和司予并肩而立,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彼此身上都挂着累累血痕,难得地狼狈。
而贺寻杉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大约几息的时间后,忽而如有所感地抬起头。
大门外的阳光亮得晃眼,门外不远处的那座长桥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笼在明晃晃的阳光之中,明媚到近乎像一个幻觉。
顾韧迎着阳光站在桥上,如他之前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在四天之后,在这扇大门之外等着他。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这一次没再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也没有了严防死守的看守,
可是他们像是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的功能那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司予走上前,又在贺寻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忽而发现自己已经再一次地泪流满面。
冬日的阳光驱散凛冽寒意,他一点点迈开腿,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好似有半生那么长。他像个初次学步的孩子一样,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在桥的中央,对上了一张同样泪流满面的脸。
远处传来海鸟的叫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蓝黑色的海水一次次拥抱铅色的山石,在又一次闻到顾韧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时,他也落入了一个久违的、带着咸湿味的怀抱。
顾韧变成宿者已经很多年了,可这是他成为宿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重新拥抱到贺寻杉。
在这个世界里,贺寻杉是有体温也有实感的,能够再一次被自己抱在怀里,会和自己说话,会哭也会笑。
他记得很多年前,现实世界里的贺寻杉曾经说过,如果真的有重见天日的那天,他就带着他一起逃到世界的尽头,乌斯怀亚。
那是世界上最靠南的城市,距这片大地有两万多公里。那里面朝蓝黑色的大海,在那座小城,他们可以隐姓埋名,变成两只默默无闻的小蚂蚁,捕鱼为生。
他于是找过各种各样的资料,甚至还曾试图背着季言桉偷偷去一次那个地方,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了,但他拼拼凑凑了多年,终于也把这个世界的外围,变成了曾经看过那无数的视频和照片里,世界尽头的模样。
有深色的海,有巍峨的山,远方有低矮复古的西式建筑,海面上有扬帆的白船。
早在之前最后一次通话时,司予就已经将他们推测出的世界剧情全盘说给了顾韧。因此这一次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病毒世界将要在此结束,以为顾韧和贺寻杉会就此离开,就像他们曾约定过的那样。
只有夏瑶脸色苍白地上前一步,似乎想再说点什么。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倏地愣住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司予。
——只见司予毫无预兆地拿起之前任泽序手中的那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至顾韧的心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下一秒就将按下扳机。
“司、司予?”任泽序不明就里地上前半步。
在病毒世界里,宿者是接近神一般的存在,如果司予贸然开枪伤害顾韧,不但无法成功,还会受到世界规则的制裁。
可司予那么牛逼,又经历过那么多个病毒世界,没理由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有人都摸不清司予这是什么意思,只有顾韧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枪口,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笑容。
他没有赌错,他的这位“前辈”,果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枪”这张审判之牌,从一开始,他就是为自己设计的。
成为宿者之后,他一直浑浑噩噩了很久,分不清真实世界与病毒世界的区别。直到某一天他醒来的时候,突然想起贺寻杉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而病毒世界里他创造出的那些东西,其实全部都是假的,并且需要不断地用人命去填补。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想活了。
可他是季言桉的东西,始终处于季言桉的监视之下,是没有权力自杀的。
所以他暗度陈仓,背着季言桉,偷偷设计了这样一张牌。
只有当合理利用世界规则时,他的死才无法被阻止。
他骗过了所有人,连季言桉也以为这不过是一张凶器牌,代表的是贺寻杉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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