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天牢!这是京城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大事!震撼程度堪比宫墙掏洞!
张居正搂着娘子睡得正香时被管家叫醒,听完后吓得从床上掉下来,差点穿着娘子的上衣就冲出来了。
等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后,才听到下文:天牢是牢头和两个看守合伙点着的。
而且点火后畏罪潜逃,跑到公主别院躲藏,被萧大人和陆大人当场拿下。
张居正发抖的身子神奇地不抖了,甚至还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开始换上官服,准备到现场去踏勘。
管家不解:“老爷你刚才还急得不得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如此镇定了呢?”
张居正笑了笑:“若是外人到刑部大牢纵火,那是本官管理不善,当负有连带的责任。可这三个看守纵火,却又不同。
三个看守皆是柳台定下的人,本官上任时间还短,这板子无论如何打不到我的身上。”
张居正所料的不错,嘉靖大为震惊的同时,第一件事自然是问陆炳前因后果,陆炳也自然是如实对答。
嘉靖听完后怒火万丈,立刻命人把张居正和柳台叫来一通臭骂,但主要火力输出是对准的柳台。
严嵩在旁边干着急,也没法替柳台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劝嘉靖消消气,保重龙体要紧。
他能说什么呢?张居正刚当老大没几天,天牢的牢头和看守都是柳台安排的人啊!
只是严嵩和柳台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啥这仨家伙会忽然发疯,一把火烧了天牢跑路。
陆炳倒是没有隐瞒,表示牢头杀死了两个看守,被擒后张口就说是萧风指使他们烧的天牢,还说萧风要安排他们跑路。
嘉靖气笑了:“看来朕这两年不怎么管这些小事儿,他们就真拿朕当可欺的昏君了?
就是要诬陷萧风,是不是也该编个好点的理由?萧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听萧风的话呢?
难道萧风是他失散已久的儿子?还是萧风看起来年轻,其实岁数一大把了,其实是他亲爹啊?
朕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差,在之前天牢血战之后,牢头可是一直帮着严世藩说话的。除了是他亲爹外,什么理由能让他转得这么快?”
其实好点的理由是有的,那就是实话实说,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可最要命一点就是,不管嘉靖信不信,牢头都不能实话实说。
因为实话实说,就是萧风找人假扮了严世藩的人,指使他们一把火烧了天牢,然后还告诉他们躲进公主府里,天亮送他们出城。
这么一来,问题的重点就变了:既然他们是被假扮的严世藩的人给骗了,那说明他们是相信严世藩会让他们这么干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干。
他们相信严世藩会让他们这么干,说明严世藩确实可能这么干。那么严世藩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送他们仨人跑路这事儿,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在作证的时候对严世藩有利,为了防止萧风打击报复,所以帮他们三个脱身,也算是有情有义。
可干嘛让他们一把火烧了天牢呢?而且他们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认真执行了呢?牢里的犯人都是替严世藩说话的呀,严世藩为啥要烧死他们呢?
这个问题再往深里想,那就不是小问题了!牢头死忠严世藩,所以才下手杀了两个看守,避免他们嘴不严。
此时自然就不会再这么说,给严世藩引来大祸了。所以他也不管逻辑上通不通,一口咬定就是萧风让自己干的。
他越是这么说,嘉靖就越恼火,非让陆炳问出个一二三来,陆炳无奈,明知道问不出来,也只能回去向老常施压。
老常倒是兴奋得很,他第一次碰上黑罗刹这样的宝贝,不但骨头硬,关键是这人识货,能理解自己,手艺不比自己差。
因为牙第一时间就被老常拔掉了,防止他咬舌自尽,所以黑罗刹只能张着没牙的嘴痛骂老常。
“你他发的,弹批发似你这么弹的发?啊啊!你他发的,有从给老四丧点别的,啊啊啊!”
所以老常在黑罗刹身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天天把黑罗刹折腾得欲仙欲死,但就是保证他死不了。
黑罗刹也后悔了,他本以为自己足以蔑视天下的刑讯手段,只要坚持几天,严世藩得知后,自己没准还有生路呢。
可没想到老常实在是手艺高超,新花样层出不穷,黑罗刹现在想死都死不了了,只能每天享受着无穷无尽的,超越人类极限的痛苦。
到了第四天,黑罗刹实在忍受不住了,被迫说出了修改过的部分的事实。
“严四发答应过我,此药我帮他作证,他会保我平安,所以我才相信了那个假货。
他缩萧风、张无心、安青月回来杀我,让我躲到空院子里去。
火不四他让点的,四那两个看守偷偷点的,我怀疑他俩四被萧风买通的,所以我撒了他俩!”
这话逻辑上算是说得通的。但萧风不干了,天天跑到嘉靖面前去喊冤,表示自己凭空被人污了清白,实在是太委屈了。
“陆大人和下属都能作证,这段时间我天天请客吃饭,那天也请了陆大人和他几个下属喝酒。
我哪有心思去琢磨这事儿啊!陆大人自然可以作证,整个过程,他说的这三个人都没离开过萧府!
再说了,我身边就那点人,大家都认识,你让他说说,是谁骗得他?再说了,他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嘉靖觉得师弟确实受了委屈,于是再度施压陆炳,陆炳再度施压老常,老常只好再次挑战医学极限。
当老常差不多把黑罗刹整个变成一副骷髅的时候,医学的奇迹终于戛然而止,黑罗刹还是死了,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其实以诏狱里那么糟糕的卫生条件,老常能这么折腾他七天已经是极限了,他到死也没挖出更新的说法来。
随着黑罗刹的死掉,天牢大案的三个主犯就全部以命抵罪了。至于他所说的事儿,毫无证据,自然也就被认为是胡说八道了。
要不还能怎么办?严世藩远在江西,黑罗刹也口口声声说跟他没关系。黑罗刹倒是说是萧风干的,你们又都不信。
所以这么一桩大案,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案了,除了死了三个看守外,就是柳台又被降了一级,成郎中了。
然后鲁平山又接到了一个大活——营造刑部天牢。嘉靖发了狠,提出了很高的标准和要求。
要求这次的天牢不但不能随便被几个阿猫阿狗就闯进去杀人灭口,还要求要防火!
张居正告诉鲁平山:“万岁已经开口了,你就别考虑造价了,什么料好用什么,户部自然会把银子拨到户部来的。”
鲁平山点点头:“大人放心,不就是牢固防火吗,只要不限制花银子,还怕做不到吗?
青条石垒墙,白汤三合土抹缝,三层青瓦,鱼鳞状一块搭一块,谁想揭下一块来,都得带掉两块!
到时候别说防火防贼,你就是把大炮推来,也能抗上几炮!公主府的三层楼就是按这个标准来的!”
公主搬进公主府的当天,萧风到入世观去看新铸造出来的一批炮弹,胡宗宪的运输队已经在观里等了好几天了。
炮弹装上大车,要一路拉到通州才能上船,萧风一路送出入世观的山门,对着运输队大车里的一人深施一礼。
“徐先生,此次之事,多仗先生功劳。胡宗宪能有你这样朋友,江南之事,我就全放心了。”
大车里的人哈哈一笑:“萧大人,徐渭本一落拓文人,得汝贞兄青眼,奉为师友,不胜惭愧。
此次押送炮弹,我随队而来,一是想看看北地风物,二是就是想见大人一面,在下耳闻大人已久,岂能不见识一下?
此次一见方知,汝贞兄何以对大人推崇备至。徐渭与大人有缘一面,不枉此生。
至于说到功劳,徐渭不敢居功,大人运筹帷幄,计策绝妙,在下不过是仗着生面孔,帮着说几句话罢了。”
萧风郑重说道:“徐先生不必过谦。这计策我除夕之夜就已想好了,却一直不能实行,就是不得其人。
我身边的人黑罗刹都认得,自然不行。可武当众人、天赐商行里有大批生面孔,我却不敢使用。
不是我信不过他们,而是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即便有我伪造的扇子和极乐丹为信物,可黑罗刹是江湖出身,自然不是轻信之人。
孤身直入天牢,面对此等恶人,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以假乱真,挥洒自如,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太难找了。
直到先生出现,我就知道,此事可成!先生是天下大才,今日牛刀小试,等回到江南,我还需要先生帮我办大事呢!”
徐渭一拱手:“但有所命,义不容辞!”
大车队逶迤而去,萧风站在山门处,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严世藩听到京城中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等看到黑罗刹及两个看守都已死掉,案子不了了之,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在京中留了眼线,只是如今严府目标太大,那眼线如今为了养鸽子方便,不敢住在城内,对城内的消息反应速度自然也有点慢。
严世藩看完消息,几乎没怎么迟疑,就看出了这是萧风挖的坑。幸亏自己没看错黑罗刹,并没有出卖自己。
只是自己如今人手也紧缺,本想过了风头后把黑罗刹偷偷弄到身边充实力量的,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他正没好气的时候,仆从通报,赵文华求见。严世藩皱皱眉头,还是让人带他进来。
赵文华进来时,严世藩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实在太熟悉了,他几乎要以为是进来了一个要饭的。
“你,你不至于的吧!这些年的官儿怎么当的?丢人到这个份上了吗?”
赵文华脸色苍白,风尘仆仆,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但确实也是皱皱巴巴的,看见干弟弟这顶级豪宅,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东楼啊,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其实也就攒下了十几万两银子。
锦衣卫抄完家后,我也就剩下身上带着的几千两银票了。”
严世藩皱皱眉:“就算只有几千两,你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吧,我还以为你没了官做,要加入丐帮,另谋前程了呢。”
赵文华擦擦眼泪:“你以为我这一路过来,没有乞丐搭讪我吗?他们还说,看我是个读书人,可以给我直升四袋呢!”
赵文华的语气里居然还带出了一点骄傲,严世藩忍不住想骂他,你骄傲个屁啊,别说直升四袋,你就是当上帮主也没啥值得骄傲的吧!
“你也不用跟我这儿卖惨,我也是被抄了家的,只是我没把钱都放在家里,自然还剩了一些,看起来比你宽绰一些罢了。”
赵文华急了,啥意思?不想认账了?在大殿上你可是跟我眉来眼去过的!你不是说要替我还债的吗?
“东楼,你不能这么说啊,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我这边如果不是欠着朝廷一屁股债,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啊!
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地方官,是一点面子也不讲啊!天天盯着我家,哪怕上街买斤肉,当天晚上就来家里催债啊!
我家现在已经连豆腐都不敢吃了,我身上的几千两银子前几天也暴露了,被拿走还债了,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呀!”
严世藩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把干哥哥逼急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是一千两,你先拿着,回家去吧。你这一路回慈溪千里迢迢的,带多了我怕你被人劫财。
你先回慈溪,我在杭州也有些产业,到时再让人给你送钱去。”
赵文华当然不干,你这打发要饭的呢?当年谈新仁跟我要的也不止这个数啊!
“东楼啊,你这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我欠着朝廷十五万两银子,这笔债不还清了,将来我的子孙就得还啊!
我总不能让子孙后代一出生就顶着债务,一辈子只为了还债活着吧。东楼啊,你给我十五万两,我一次还清算了。
以后就算是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我也认了。过得清贫也总比几辈子都给朝廷当差还钱强啊!”
严世藩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哥哥你是这个心思啊。十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啊,我这一时半会的也凑不出来啊。”
赵文华哪里肯信?严世藩的家底有多厚他是十分清楚的,陆炳抄家就是抄了个皮毛,干弟弟身上的膘还肥着呢。
“东楼,就这一次了,我也不指望能东山再起了,可我得为子孙后代拼一次命!
我这辈子,就算不能光宗耀祖,可如果连子孙后代都坑了,我死后哪还有脸见祖宗呢?”
严世藩心里一沉,赵文华的话听着可怜,其实暗藏杀机啊。
不指望能东山再起了,也就是说,别拿干爹还当宰相这事儿来安抚我了。我不指望你们严家当官了。
为子孙后代拼一次命,也就是说,我是敢拼命的,你如果不帮我还债,我就要拼命了!
死后哪还有脸见祖宗,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不怕死了,我考虑的不是活着时候的事儿,而是死后的事儿!
严世藩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还把小车开过去,亲切地拍了拍赵文华的肩膀。
“兄长,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嘛!有父亲大人在,你我东山再起,携手再战朝堂,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债务你就更不用愁了,我这就让人筹措银两,半月之内,一定送到你家里,让你还清债务还有富裕!”
赵文华大喜过望,连连称谢,表示自己这就回老家等着去。严世藩拉住他,亲切地责备道。
“你这是干什么,路途如此遥远,我让人给哥哥准备行装啊。今晚休息一夜,明天再走不迟,来人啊,备宴!”
一时间,珍馐美味摆了一大桌子,赵文华许久不曾沾荤腥了,眼睛也直了,口水也下来了。
看看人家,犯了那么多罪,做了那么多的恶,依旧是荣华富贵,香车美人。
再看看自己,不过贪了点银子,都没敢做什么伤天害理违背人伦的事儿,落得跟个乞丐一样!
所以当官还得当大官啊,得当首辅啊。不对,光当首辅也不行,夏言还是首辅呢,还得当皇帝的心腹和朋友才行。
看看严嵩和萧风就知道了,万岁何其宽容,日子何其滋润,当真是吃不完的珍馐,过不完的年啊!
赵文华一边感慨,一边风卷残云,他倒是不怕严世藩毒死他。
一来他觉得严世藩不至于为了银子毒死自己,二来自从自己成了欠钱大户后,锦衣卫对自己颇为关注。自己要真死在严世藩的府里,严家也会惹火烧身!
严世藩的确没有毒死他的意思,还笑眯眯地陪着他吃饭,让渐渐给两人斟酒,频频举杯。
“兄长,还记得这酒吗?苗疆的百花仙酒啊!当年你送给父亲的,当时我让人在江西埋了两坛。
今天借此酒为兄长洗尘,兄长放心,有父亲在,咱们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赵文华激动得热泪盈眶,跟严世藩连喝了几杯,醉醺醺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文华满载着希望离开了严府,上了雇的船,往老家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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