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大祭司:“你说什么?”
大祭司看着土司夫人吃惊的样子,冷冷地一笑。
“我说那又怎么样?凭什么最后胜利的是你?几百个孩子都胎死腹中,最后只有咱们俩活了下来。
你在阿妈肚子里吃掉了三妹,吃掉了我的两条腿!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吃了,为什么要留着我?”
土司夫人看着大祭司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颤抖着问。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祭司冷笑道:“在你杀了师父之后,你以为师父死了,其实他靠蛊续命,一直撑到我回来。
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炼血姑的方法。他让我发誓,会帮萧家重新成为天下之主!”
土司夫人的淡定从容消失了,她惊恐地看着大祭司,忽然想到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那场瘟疫,死了很多孩子的那场瘟疫,和你有什么关系?”
土司夫人对那场瘟疫印象太深了,当时柯子凡只有几岁大,也染上了瘟疫,土司夫人拼尽全力,靠精深的蛊术护着他才活了下来。
可苗疆死了几千个孩子,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到孕妇腹中的胎儿,那一年,整个苗疆一片愁云惨雾。
可她从没想过这场瘟疫和大祭司会有什么关系,直到此时,她知道大祭司明早就知道一切,才忽然惊觉。
“那场瘟疫是你撒播的,对不对?难怪我觉得那场瘟疫中有蛊毒的痕迹!你是用来掩盖……你也在炼血姑?”
大祭司阴冷的笑容里带着得意:“不错,我知道,你连师父都能杀,我如果敢炼血姑,你自然也能杀了我。
所以我只能先散布瘟疫,因为这种瘟疫同样会杀死几岁大的孩子,而炼血姑只会杀死腹中胎儿,所以不会引起你的怀疑。”
土司夫人在心中快速地回忆着,那场瘟疫中,究竟是哪个孩子幸存了下来。
苗疆太大,每天都有死去的孩子和出生的孩子,她当时既然没有想到是有人在炼血姑,自然也就不会想到那一年可能只有一个孩子出生!
可她确实知道那一年,有一个孩子是出生了的,就在她的身边!
土司夫人猛地站起来,隔着铁栅栏扑向大祭司,大祭司吓得连连后退。土司夫人身中迷药,全身无力,重重地撞在了铁栅栏上。
但她全然不顾,两手抓着铁栅栏,逼视着大祭司,这一刻,她比大祭司更像个魔女,更美丽,更诱惑,更凶残。
“是渐渐!对不对?你竟敢对萧家姐妹下手!我说你怎么会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让萧芹带走她!
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样的妹妹!你记住,要么你杀了我,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大祭司的气势完全被压制住了,她连连后退,身后走过来的萧芹伸手扶住了她。
“大表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这么激动。二表姨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萧家。
你放心,只要大土司听话,我言而有信,肯定会放了你和凡弟。不过你出去后想报复,也是妄想。
别说放你出去时,还会给你吃药,没准到时渐渐已经长成血姑了,大祭司已经成蛊神了,你也不是对手了。”
土司夫人轻蔑地看着萧芹:“萧家的男人都是这一个德行,除了会骗女人,就是会画大饼。
不但给别人画,还给自己画。极乐神功能成武神,养齐三姑能当蛊神,我看你们还不如直接当梦神容易得多!
实话说,你们说的在京城的萧风,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们萧家人,怎么萧家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吗?”
萧芹不以为忤,微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当年大辽蒙难之时,萧家先祖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我们这一支百死不悔,不论男女,一代代承继复国之志。自然也有旁支沦落红尘,泯然凡人。
就拿我们这一支来说,大表姨你不也同样抛弃了萧家的复国之志吗?”
土司夫人松开铁栅栏,坐回到兽皮上去,神态再次恢复平静,脸上那让人疯狂的媚态尽收。
“萧芹,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萧芹点点头:“大祭司告诉过我,是你杀了你们的师父,当时你已经嫁人了,而她也已经是大祭司的指定继承人了。
你是因为知道了你师父拿你炼血姑的真相,所以杀了他吗?”
土司夫人呸了一声:“他是死在我的手上没错,可你不知道我为何要杀他。你以为仅仅是因为我知道了真相?
你高估我了,我身上也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我没有高尚到要为天下伸张正义的程度。何况,师父终究是我的亲人。”
看着土司夫人美丽妩媚地让男人疯狂的脸,萧芹忽然心里一动,神色也变得古怪了。
“血姑主人间淫欲,越是成长,越是对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莫非你师父他……”
土司夫人嘲讽的一笑,看着大祭司:“怎么,你没告诉萧芹,师父的秘密吗?”
大祭司的脸冷若冰霜,嘴唇抿得紧紧的,很久才开口。
“蛊术只有女人才能练,就是因为蛊虫都带阴寒之毒,若是男人习练,不是蛊死,就是人亡。
师父他是苗疆几百年来,唯一一个男人大祭司。他为了练蛊术,早就已经……不是男人了。”
萧芹默然许久,肃然道:“萧家先辈,为萧家复兴大业,费尽心血,晚辈定当继承先辈之志,不敢稍忘!”
土司夫人看都没看萧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师父极度偏爱我。一起学艺的其他姐妹们若是犯了错,轻则怒骂,重则毒打,就连妹妹也是如此。
只有我,他从不打我,也不骂我,哪怕我犯了错,他也总是宽容的微笑,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萧家人,所以他才对我好的。
所以我就更加可怜妹妹,同为萧家人,师父不喜欢妹妹,一定是因为妹妹的两条腿是残废。
所以我研究了很多能让人站起来的蛊术,最后发现,驭蛇术最好用。我学会后,第一时间教给了妹妹。
后来,大土司的两个儿子一起来给师父送礼品,他们两人同时喜欢上了我。
其他的姐妹是被严禁和男人交往的,可师父从不管束我,甚至还鼓励我多和男人们接触。
我喜欢老大,也就是后来成了现在大土司的人。妹妹悄悄地告诉我,她也喜欢他,可他并不喜欢她。
我问过他,是不是因为我妹妹的腿,他说不是,他说我妹妹的眼睛很吓人,即使笑着的时候,也隐藏着很深的怨念。
苗疆大土司的儿子,历来都以娶萧家女儿为荣,因为萧家曾是皇族,而且一代代的联姻,让双方的亲缘关系更加稳固。
所以最后我选择嫁给他,而他也愿意为了我,一起娶我妹妹。可我师父拦住了,他说妹妹的身体,是抗不过散蛊时万蛊蚀心的考验的。
当时我信以为真,却不知师父是根本就不想让妹妹嫁人,他要留两手准备,一手是我,一手是妹妹。
最后大儿子娶了我,二儿子娶了另一个萧家的姐妹,我妹妹则被师父留在了冰冷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了。
我不用散蛊,师父说过,我是万中无一的,天赋异禀,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我妹妹也一定一直这么想。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我看见男人就想勾引他们,而男人们看见我,也都会眼睛发直。
若不是我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蛊女的身份吓唬他们,也许我早就破身了。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男人都是师父找来的,他希望我能勾引他们,希望我能越长越大。
在师父眼里,我其实不是人,我是他精心炼制的一个蛊,只是这个蛊是以人为材,以人为形罢了。
可我一直让他失望,他又不敢强迫我跟男人睡觉,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炼血姑,秘法告诉他要顺其自然。
所以他同意我和大土司的儿子结婚,他希望我体会了男女之间的快乐后,能够激发我体内蕴藏的淫邪之力,快速成长。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和丈夫共度一夜后,会变得更加克制,拼命地压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情欲,以至于都不肯走出大土司府了。
所以师父急了,他趁过生日我回来祝寿的机会,将所有人赶走,在山洞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说我身为萧家女儿,自当为萧家做出牺牲。他说我是他用几百个孩子的命换来的奇迹。
而这样的奇迹,必须在特定的年份,特定的星象,特定的气候下才能实现,而且极其消耗炼蛊人的命数。
他等不了下一次机会了,他只能指望我。他说血姑出生后,就像个幼虫一样,只有不断磨练,不断成长,最终才能破茧成蝶。
那个蝶,就是真正的血姑。据说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天下淫欲之主,没有任何男人能抵抗她的眼波一转,甚至连女人都不行。
血姑究竟有多厉害,秘法中记载不多,但秘法中说,养齐三姑者,可成蛊神。
蛊神出世,凡有虫之处,点虫成蛊,万蛊蚀天,虽千军万马不可匹敌。
青姑、白姑可教养。择蛊女中资质上佳者,教其养蛊,助其修为,以美食养之,华服衣之,日久自然脱颖而出。
唯独血姑无法教养,只能炼制,实为人形之蛊。出生之后,媚骨天成,情欲泛滥,吸男人淫欲,泄体内淫毒。
日夜生长,不见其形变而内中神变,终有一日,破茧成蝶,是为蛊成。
师父让我不要压抑自己,让我要按天命行事。可我当时已经怒火焚身,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否则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他。
可师父不让我走,他说另一支在白莲教中的萧家人,已经逐步控制了白莲教。在师父的撮合下,已经和大土司达成了合作。
萧家人有极乐神功,习练极乐神功有一种重要的辅助丹药极乐丹,其原料是极其稀少的金曼陀,只有苗疆才能生长。
所以萧家人愿意与大土司合作,大土司提供金曼陀,白莲教炼制极乐丹,卖出去之后双方分钱。
大土司当时已经吃过了极乐丹,难以割舍,也舍不得极乐丹带来的巨大利益。
他的初衷也许是为了苗疆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惜却从此让苗疆和白莲教越绑越紧,越陷越深。
我告诉师父,我毕竟是萧家人,我不会破坏萧家的计划和图谋,但我不会让我丈夫碰极乐丹。
师父笑着告诉我,大土司的二公子为人软弱,我丈夫将来一定是会当大土司的人。
萧家若想复国成功,必须要得到他的全力支持,所以控制手段越多越好,极乐丹就是极好的手段。
说完师父拿出极乐丹,让我先吃。他说他想来想去,只有极乐丹能突破我的心结,打消我对天性的压制。
我这才知道,师父不但想让我吃极乐丹,还想让我给丈夫也吃,也许将来给我的孩子也吃。
我告诉是师父,从今天起,我不是他的徒弟了,我也不会再继续成长,我要把血姑掐死在我的身体里。
那是师父第一次对我暴怒,他再也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师父了,他变成了妖魔,疯狂地攻击我,想要制服我,逼我吃下极乐丹。
师父说我天赋异禀,这话没错,当我拼死一搏之时,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对抗师父,就连师父也大吃一惊。
那天,整个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那一场大战却犹如全苗疆的祭司在血战。
他召唤出了很多厉害的蛊虫,可这山洞也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并不陌生。到最后,他不得不祭出他最厉害的蛊——飞皇蛊。
我的蛊不是对手,被飞蝗蛊屠杀殆尽。当飞皇蛊最后已经快咬到我身上时,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发烫,就像我一直压制着的东西忽然爆发了出来。
然后我看见师父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我,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对飞皇蛊的控制,被飞皇蛊反噬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样子,但当我清醒之后,师父已经被飞皇蛊咬中,气息断绝了。飞皇蛊失去了主人,被我召唤了,然后我仓皇地逃离了山洞。
第二天,有人到大土司府来送信,说大祭司炼蛊失败,被蛊反噬而死。
没有人提出质疑,因为蛊师一辈子都在挑战、尝试养更厉害的蛊,历代大祭司中多有被蛊反噬的。这也是将军难免沙场死。
按他之前的吩咐,我妹妹登上了大祭司之位。从那之后,我们姐妹再也没见过面。
哪怕是大土司去世时,大祭司按规矩到大土司府上祈福,她也没有见我,只是在祭司们的簇拥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大土司去世后,我丈夫继任了大土司。那时来吊唁的萧圣使,还是萧芹的父亲。我没有阻止丈夫和他来往,因为我毕竟是萧家的女儿。
但我拼命地控制着丈夫,不许他吃极乐丹,为此不惜以离开他为威胁。他确实没吃过,但他还是和白莲教继续合作。
因为白莲教通过极乐丹及其带来的巨大利益,已经控制腐蚀了很多小土司,这些小土司虽然忠于大土司,但若让他们放弃这些,丈夫也是很为难的。
我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压制自己的天性上,这越来越难,我也只好越来越多地躲在大土司府的后堂里。
后来萧圣使也去世了,他的儿子萧芹继任了四大圣使之一。萧芹第一次作为圣使来见大土司时,我见了一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见他了。
他远比他爹更危险,甚至比我师父更危险,在我见过的萧家男人中,他是最危险的一个。
我告诉丈夫,和萧芹合作,一定要提高警惕。丈夫能坐稳大土司之位,也是人中豪杰,步步为营,并没吃过亏。
萧芹大概也察觉到了丈夫的戒心,于是他在有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还年幼的白莲圣女。
当时谁也没有多想过什么,知道这个女孩子与萧家也是有亲的,谁知道,萧芹的心思布局竟然如此深远。
一切就像是冥冥中的几条线,每根线上都拴着一个人,飘来飘去的,终于缠绕在了一起,把所有人都捆得死死的。
“于是,今天,我们三个萧家的人,站在这里彼此仇视,彼此利用。这就是咱们萧家人的宿命,可悲可怜可恨的宿命。”
在姐姐平静讲述过去的过程中,牢房外面的两人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此时,妹妹才冷冷地开口。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在牢房里,我们在外面,所以你输了。你不配做萧家人!”
姐姐淡淡一笑:“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同样的一道铁栅栏,把世界分成两个牢房。
不过是我这边的小一点,你那边的大一点罢了。至于哪个牢房更安全,那还不得而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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