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一眼万年 暗通款曲

    赵珏和王丽娟成亲的那年，郑如玉才十岁，还在江南郑府承欢祖父祖母膝前。
    闻听父亲郑荣和到京城不久的兄长郑鲲来信提及赵珏和王丽娟已经成亲，小小的郑如玉潸然……
    王家嫡长子王勤比玉郎大二岁，十分钟意这个妹夫。尤其是跟着玉郎入了应天书院读书以后，暗中观察玉郎发现这个妹夫果非常人！
    王兴文时不时在郑荣面前颇为得色：“我王府能与赵府结为儿女亲家，全赖我儿丽娟比如玉贤侄女痴长几岁！”
    王兴文此话说得郑荣看着王大人是哭笑不得。
    不过王丽娟与赵珏成亲后倒也夫唱妇随。
    不久赵府便传出好消息，说是王丽娟有喜了。
    这当真是个好消息，王府和赵府是皆大欢喜。
    六年前，宋嘉佑元年（公元1056年）元日休沐……
    到京城两年多的郑鲲和他的几位同窗好友在东京御街上闲逛。
    同为应天书院学子的刘敏相邀赵珏，王勤，杨维，徐威，齐俊和郑大少爷去“花满楼”瞧一瞧今年又中花魁的李美英。
    刘敏眉飞色舞在大街上夸耀那李美英年方十七，人风流歌婉转，善弹一手好琵琶。
    那郑大少爷年岁不大自律性却很强自是不想去那烟花之地，见杨维和齐俊有些心动，郑鲲怂恿杨维：“杨兄向来惜香怜玉，几次欲想去见那花魁而不得！今日何不与众位仁兄一起去赏欣一下那花魁的万种风情！”
    齐俊试探郑大少爷：“鲲弟去否？”
    郑大少爷善解人意：“齐俊兄若是想去就去吧，见见世面也好！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自是不去！”
    杨维面露难色：“我们这么贸然去那个地方不会有辱斯文吧？”
    刘敏一副不以为然，赵珏更是毫不在乎……
    王勤和徐威则是蠢蠢欲动……
    郑大少爷一脸得意看着赵珏：“凭那花魁何般美貌与风情，定是不可与吾妹如玉同日而语！”
    赵珏一脸异样看着郑鲲。
    郑大少爷一双大眼睛回看着赵珏认真言道：“倘若如玉不是吾妹，本少爷一定娶她为妻白首不相离！也幸得如玉是吾妹，为兄我定要护她一生周全！”
    郑鲲说完此话看着赵珏一脸轻笑……
    而郑鲲此话一出那赵珏面露疑色，另外几位学子则哈哈大笑似乎这话早已经听寻常了。
    赵珏只是不明白郑鲲为什么那么认真的看着自己说这样的话？
    杨维眉眼带笑看着郑鲲：“我知鲲弟是个难得的好兄长，如玉妹妹有你这样的好兄长当真是受之无愧！”
    那王勤有些得色看着郑鲲：“所幸丽娟比如玉妹妹痴长几岁！”
    刘敏一脸好奇：“我说郑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口中的汝妹如玉呀！”
    未等郑鲲回话，刘敏又看向杨维：“杨兄，你与郑大少爷关系匪浅，快与我们说说那鲲弟口中的郑大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可人儿！”
    杨维与郑大少爷相视一笑：“如玉妹妹现在江南孝顺长辈！端庄守礼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敏一听颇有些感慨：“唉！我大宋朝民风如此开放，看这满大街的风情女子自是一道风景！听杨兄如此说来，如玉妹妹不是太拘礼了些？”
    王勤却直言：“我说杨兄去还是不去？”转头又问玉郎：“玉郎可要随刘敏贤弟，杨兄，徐兄去看那花魁？我知道鲲弟不去齐俊兄是不会去的！”
    这个王勤心可真大竟邀自己的亲妹夫去逛那青楼？
    郑大少爷看着王勤摇了摇头心下好笑。
    刘敏也笑了：“我们只是去花满楼听听曲，看看那花魁究竟有多美好应该无伤大雅吧！”
    大街上一众人对着赵珏和郑鲲是指指点点的...…
    郑鲲有些不习惯被人追捧还是在大街上？而赵珏则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着郑鲲邪魅的笑着……
    刘敏拉着王勤带着徐威，赵珏拖着杨维就往“花满楼”而去……
    郑大少爷被齐俊搀着胳膊去了书肆。
    那花满楼花魁乃江南罪臣李大人之幼女。
    庆历新政时，范仲淹提出的一系列变革主张受到官家的青睐，官家想要一片清平盛世。在一众明臣的合力下一帮贪腐之臣被法办。
    李大人被斩首，女眷卖入妓院为奴。
    李美英小小年纪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下成了堕落风尘的娼妓？本不甘心如此，她一心想寻死，却又被一干人等劝住。
    李美英自此抹干眼泪努力研习技艺，用心经营人脉，不出十年以花满楼花魁胜出。
    李美英只是卖艺不卖身，凭借着她的美貌和才情博得各众老爷公子的趋捧。
    眼见人气爆涨，李美英趁机挑选自己看着顺眼的客人来挑，却又在老鸨面前不露声色。
    今日来客相迎，一眼望去在无数蠢蠢欲动的人影中，自有几个少年与众不同。
    其中一个少年剑眉星目无怒而威又如玉树临风？
    鸨妈笑吟吟拉着李美英的手指着赵珏言道:“我儿，你方才眼望之处的那公子，便是百年赵府的赵公子！我儿今日可要小心伺候哦!”
    听得那个公子就是百年赵府的赵家玉郎，李美英心里忽然一喜。
    鸨妈压低声音对李美英言道：“那些个官人老爷妈妈我倒不怕，偏偏这位年纪不大的赵衙内妈妈我见了发怵!”
    花魁会心一笑:“妈妈放心，女儿我一定好生伺候这些贵客!”
    刘敏端着茶杯看着信手轻弹琵琶的花魁轻叹一声:“唉，今日本是我相邀几位仁兄到此品茶论诗，设想到竟然沾了赵公子的光才能与花魁娘子一席而谈？”
    “我说玉郎兄，你那混账的名声到底有多可怕!”刘敏转头看围在玉郎周围的几名护卫直摇头。
    王勤得意一笑:“百年赵府的赵公子靠的不是打遍东京无敌手，而是小小年纪杀伐果决的气度吧!”
    杨维轻轻点头:“玉郎兄小小年纪武功高强且机智过人，愚兄自惭形秽啊!“
    李美英越发娇滴滴，羞答答的，温温柔，妩媚媚的看着赵珏并开始卖弄的抚弹她的琵琶？
    眼见那玉郎与花魁娘子四目相对，王勤心中忽地沉了一下。
    李美英看着赵珏，第一次认认真真，卖力讨好的弹响了她的琵琶。
    一曲琵琶曲毕，杨维感慨万千:“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拔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诉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未曾想本公子今日竟有江州司马之喟叹!”
    花魁闻听向杨维深施一礼：“奴家虽出身于於泥，也曾想出淤泥而不染!奈何天意弄人，沦落在这青楼里卖笑卖唱实非我本意!”
    刘敏一脸同情的看着李美英：“想来花魁娘子受了不少委屈？”
    李美英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珏对杨维和刘敏轻轻言道：“所幸这东京城里像公子这般体恤美英的倒也不少，奴家才能守住那最后一点清白!”
    刘敏点头接言:“倒也为难于你了!”
    徐威笑道:“想来花魁娘子如此才貌双全，人风流歌婉转的，与你赎身的人应该不少吧!”
    王勤认真言道:“如此一棵摇钱树鸨妈妈如何舍得放手?想来赎金也不会低!”
    李美英一声轻叹:“妈妈自是舍不得放我走，那赎金也高得吓人!但是就算有心之人真想为我赎身，也要看是否合我的眼缘!”
    刘敏忽然来劲了:”莫非花魁娘子竟要看眼缘么?”
    李美英莞尔一笑:“我虽出身青楼所幸还是清白之身!这些年我为妈妈也赚得盆满钵满的！既是要为我赎身，我还不能挑一个一眼万年的么?”
    花魁又下意识瞥了一眼品茶不语的赵公子。
    杨维接言道:“好个一眼万年！看来这个地方当真是委屈花魁娘子了!”
    李美英凄然一笑:“谈何委屈，只是奴家不信命罢了!但愿我命由我不由天!”
    王维赞道:“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竟然有些男子气概!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李美英叹道:“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李美英自叹不如!只知无卿与我递花笺，无君知我食不甘；无卿与我话冬寒，无君顾我强欢颜;无卿与我立春旦，无君拭我泪沾衫;无卿与我把酒暖，无君慰我夜无眠……”
    花魁看着赵珏一句一个“卿”与“君”不由让刘敏瞧出了些端倪？
    杨维却觉得李美英言语中满是酸楚和命运对自己不公平的不屈服……
    刘敏故意看着杨维笑了：“这下杨兄又要江州司马青衫湿了！可是鲲弟又不在……”
    刘敏转向赵珏，赵珏面无表情看着花魁娘子。
    从进花满楼见到李美英，玉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只用他那双智眼看着眼前传说中的花魁娘子。
    见杨维戚然，郑鲲又不在，刘敏似乎在揣测，王勤和徐威一脸疑惑看着自己，赵珏淡淡说了句：“此茶无味！”
    刘敏勉强说道:“要说茶道郑大少爷当属一流呀！杨兄你说呢?”
    徐威有些警醒看着赵珏言道:“玉郎，或许我们该走了……”
    徐威话未说完，那赵公子竟已起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护卫紧紧跟上赵珏护在他前后左右。
    王勤一见，忙忙地赶上去：“玉郎，等等我们……”
    刘敏，徐威和杨维与花魁娘子施了一礼后也匆匆离去...…
    李美英若有所思眼看赵珏离去，表情竟然有些失落……
    郑府花厅，郑大少爷正悠闲地和齐俊在花厅品茗。
    小厮郑泉来报:“大少爷，刘公子来了!”
    郑大少爷有些诧异:“刘敏来了？杨公子没一起来么?”
    郑泉认真回答:“杨公子没有来，大少爷!”
    郑大少爷有些不信地看了眼齐俊:“莫非杨兄当真为那李美英赎身去了?”
    齐俊摇摇头：“不会吧，鲲弟……”
    刘敏急急入得花厅大呼小叫:“我说鲲弟，就知道你和齐俊兄在此饮茶!“
    郑大少爷斜睨了刘敏一眼:“本少爷好生佩服你和王勤兄。一个邀自己的亲姐夫去看花魁，一个带自己的亲妹夫去看花魁!二位贤兄心胸竟如此宽广？”
    刘敏大冷天冒汗：“我说鲲弟，你就不要笑愚兄了。”
    郑大少爷给刘敏倒了一杯茶，又给齐俊添了一杯:“敏兄来尝尝我这茶如何？”
    刘敏一边喝一边赞：“自是最好的!鲲弟的茶艺鲜有人及!哎，鲲弟！我好像惹事了？”
    郑大少爷一笑:“本少爷刚夸你心大，敏兄你倒愁上了!莫非你姐夫要为那花魁娘子赎身?”
    刘敏轻叹一声:“鲲弟与我姐夫向来交好，他的为人你也清楚……”
    郑大少爷眉眼带笑:“江州司马泪沾襟，江州司马青衫湿!君子发乎于情而止于礼说的就是杨兄吧!”
    刘敏一脸苦笑:“我姐夫自然是个君子坦坦荡荡，可我姐那个火爆脾气……”
    郑少爷优雅的啜了一口茶，面带笑意看着刘敏：“敏兄，你还别说，你姐的性情跟你倒是真不像，跟王勤兄倒有几分相似！”
    刘敏有些急了：“鲲弟你还笑，倘若我姐夫真的要为那个李英美赎身纳她为妾，我姐那性子非把杨府翻个底朝天不可！”
    齐俊听到刘敏如此说惊呆了：“听说那花魁娘子的赎金高得吓人要万两白银不止？杨兄莫非真的要花万两白银去为那李美英赎身？”
    刘敏气得直点头。
    郑少爷不以为然看着刘敏一笑:“敏兄你放心，杨伯父和杨伯母断不会同意杨兄拿府里万两白银去为一个娼妓赎身!再说了，杨府里能不能拿出那万两白银你我心里都清楚!”
    听郑鲲如此说，齐俊忽然放下心来：“刘敏贤弟莫要担心。杨官人自有分寸……”
    郑大少爷见刘敏还是一脸愁云好笑:“刘敏兄你可曾想过就算杨兄有心要为那花魁娘子赎身，人家未必会答应吧！”
    刘敏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郑鲲：“为何？鲲弟此话何意？”
    郑大少爷那张俊脸笑得如花:“你不是说人家要的是一眼万年的眼缘吗？再说了人家的命由己不由天！”
    刘敏一下子来劲了:“我姐夫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自是温润如玉的公子，怎么她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竟然还看不上杨兄了？”
    郑鲲看着齐俊笑而不答……
    刘敏冲着郑鲲嚷道：“想当年我姐一见杨兄，便被他那翩翩风采不凡谈吐所吸引！当年我爹还嫌杨府过于清寒了些，是我姐非杨维不嫁，我母亲无法了，只好给了我姐一大笔陪嫁让我姐如愿!不过我姐眼力不错!杨兄的确是个难得的君子!”
    齐俊连连点头。
    郑大少爷温眼看着刘敏再笑:“敏兄下一盘如何?”
    刘敏一脸勉强:“我的棋艺太一般了，能和鲲弟博奕的大概也就是我姐夫和玉郎了!”
    郑大少爷一笑:“这不是还有玉郎兄么？”
    刘敏又不解了:“鲲弟此话又是何意？”
    郑大少爷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敏：“赵珏此人年纪不大心机颇深，往往词不达意让人捉摸不透!想来那茶无味，美人嘛……”
    刘公子似懂非懂:“鲲弟你是说我姐夫在此落花有意，李美英那边却是流水无情！而玉郎却早已和花魁暗通款曲？”
    郑鲲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刘敏...…
    刘敏不信：“这怎么可能呢？玉郎刚与王丽娟成亲不久。再说了那李美英比玉郎兄不大了一岁多吗？”
    郑大少爷笑了：“这才有趣呀！刘敏兄的棋艺当真是无一点进步呀！齐俊兄都比你强！”
    刘公子一脸疑惑看着齐俊：“莫非齐俊兄也相信刚刚鲲弟所言！”
    齐俊笑了笑：“刘敏贤弟，你说一个弱女子是喜欢文质彬彬还家境清寒的文弱书生，还是那护卫不离身自身武功又高强的名门公子？”
    刘敏若有所思：“鲲弟，我才说过我棋艺一般呀！哎呀，如果真如郑少爷所猜的那样，恐怕王勤兄要杀了我?”
    郑少爷不觉好笑：“未必，玉郎兄行事向来不走寻常路。人家十二岁跑江湖打打杀杀，十五岁上战场平安归。未到十六岁便已娶妻掌控整个百年赵府！你也常去赵府为客，可曾见现在的赵府有过一丝杂乱？”
    刘敏一脸沉思不语看着棋盘…...
    郑大少爷斜睨着刘敏：“侯爷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其及这么些年，到今时今日可还敢在玉郎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可见赵珏此人不简单！”
    齐俊一脸惧怕的表情看着刘敏点点头。
    郑大少爷又拿眼四处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些玫瑰花上：“侯爷也是东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对他这个未满十六岁的儿子只怕也是自叹不如吧！赵衙内要做出什么不按常理的事，本少爷是一点也不奇怪！”
    刘敏和齐俊点头赞同。
    郑泉附和着郑鲲也把他的大脑袋直点，小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似乎恍然大悟的刘敏……
    郑鲲端着茶杯想了想：“只是当真玉郎要为一个出身青楼的罪臣之女赎身，对玉郎以后的仕途多少会有影响！除非那李英美有其他过人之处值得赵珏冒此风险！要不就是赵珏色迷心窍一叶障目罢了!”
    刘敏摆摆手：“如果是玉郎有此意本公子倒无所谓了！只要我姐夫无纳妾之意就行！”
    郑大少爷一脸真诚对刘敏言道：“敏兄休要多想！杨兄向来怜香惜玉，他见那李香玉弹得一手好琵琶，动了江州司马之恻隐！又见李香玉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一句无君拭我泪沾衫越发心生悯意罢了！”
    刘敏和齐俊看着郑鲲齐点头。
    郑鲲顿了顿：“杨兄来找过我，与我说起过想为李美英赎身的事！”
    刘敏面带狡黠的笑容直言：“本公子就知道我姐夫一定会和鲲弟你相商，你们两个的关系呀，哈哈哈……”
    郑大少爷面带微笑认真言道：“我与杨兄虽然相交不到二年，他又年长我六岁，但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你姐与杨兄成亲这么多年了为何还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府可就杨兄这一个嫡子，子嗣繁衍任务重呀！”
    刘敏收敛笑容叫了起来：“哎，我说郑大少爷，本公子如果没记错的话，鲲弟你年纪好像不大耶！”
    郑大少爷还是一副认真模样：“比赵珏小一岁，比刘敏兄你小两岁，比王勤兄小三岁，比杨维兄小六岁，比齐俊兄小十岁，比徐威兄小八岁，比如玉大四岁……”
    齐俊一脸欣赏看着郑鲲：“鲲弟虽然年幼但是才华横溢又风度翩翩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