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怪异,几人却无法,只得步行出城,车夫拉着马车跟在后面。
在听到那守将说只能步行出城时,顾安年便猜到了缘由,这样没有理由的任性要求,只有那个人能想得出来。
心中好笑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泛酸。
出了这道门,京城便被抛在了身后,与他的一切也就真的断了,这般想着,顾安年心中惆怅万分,揪痛不已,不由得垂下头遮掩眼中泛起的泪水。
沈千走在最前面,顾安年走在他右后方,眼见着就要出城门,沈千突然停下脚步,垂着头的顾安年一个不注意,便撞上了他的肩膀。
“爹爹?”顾安年暗地里抹了抹眼角,抬头疑惑地出声,然而,当视线无意中看到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周围的喧嚣蓦地消失,四周的景色亦模糊起来,心里,眼里,唯有那张时而威严,时而邪魅的俊美脸庞,越发清晰起来。
寒风呼呼地吹着,席卷过露在雪地上萧条的枯枝干草,吹着衣角与发丝翻飞飘摇,阴暗的天空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柔美晶莹的精灵晃晃悠悠的落下,像是串联在天地之间的珠帘,绵延不绝。
视线被飞舞的发丝切割成零碎的画面,那挺立在雪地里的身影,华贵而优雅,熟悉的面容,竟是让她连目光都舍不得错开一下。
一眼万年。
虽然矫情,顾安年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这个词。
不见的时候,还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念,还可以自以为是地对自己说其实不在意。其实不在乎,可是一旦见到了,即便逼着自己不去想,也都是枉然。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发热,她不得不瞪大了眼,才能不让泪水落下。
目光眷恋地打量不远处的人,几日不见,他看着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许多,难道是在被行刺的时候受了伤吗?
心不由揪了起来。顾安年心疼地皱紧眉。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咳——”前面的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微颦的眉头看上去似乎十分难受,随后身形微微一晃,虚弱得似是下一秒就会倒地般。顾安年心口猛地一紧,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念儿!”沈千猛地大喝一声,顾安年猛然一怔,生生愣在了原地。
洛靖远与顾安锦诧异地看了眼举止怪异的父女两人,随后紧张望向站在前面的宋祁。
逸亲王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不得不谨慎。
“我们走。”沈千缓和了语气,回头望了顾安年一眼,随后继续往前走去。在与宋祁擦肩而过时,他无言地扫了宋祁一眼。眸中隐晦莫辨。
顾安锦与洛靖远压抑着心中的慌张,尽量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跟在沈千身后越过宋祁,唯有顾安年,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念儿,该上路了。”沈千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
顾安年狠狠咬紧唇角,最后望了宋祁一眼,垂下头僵硬地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从来不知道,这短短的几步路,能让人走得这般艰难。
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开心的,争吵的,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决堤,在脑中奔腾着,叫嚣着,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诉说着心中的不舍。
这一刻,比前世知道自己被利用的时候,还要痛上千百倍。
要离开的自己都这般痛苦,那么被留下的他,心里又会是如何的难过呢?
顾安年不敢去想。
越是接近,她的脚步越是沉重,她不敢抬头,因为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他眼里的自己。她知道,宋祁一定已经认出了她,就好像在人海中,她一眼就可以找到他一样,即便她变了模样,她相信他也可以一眼便认出她来。
当终于走到宋祁的面前,顾安年的心口像是被压了大石般,沉重地几乎喘不过去来,她麻木地迈动毫无知觉的双腿,不舍却又急切地想要离开。
“小七……”
突然响起的低沉呼唤,让顾安年略显急切的脚步一顿,即便不去看,她也能想到,那张形状优美的唇瓣,是如何吐出这两个字,呢喃般,让人沉醉。
一直安静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五指,依旧如艺术品般优雅。
瞳孔微缩,顾安年下意识咬紧颤抖的双唇,飞快地躲过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再也不敢迟疑半步,埋头错身越过眼前的人。
呼啸的风雪中,唯有凌乱飞舞的衣角发丝,在极短的时间里缠绕纠葛,然后分开。
身后传来马嘶声,而后是马蹄声与车轮声,宋祁望着空荡荡,渐渐失去了温度的手掌,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任由泪水滚落脸庞。
那俊雅挺拔的身影,在风中伫立良久。
颠簸的马车里气氛十分沉闷,顾安年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双目无神地靠坐在车壁上。沈千闭着眼似在养神,顾安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几次想说话,却都没有开口。洛靖远拉了拉她,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顾安锦只得叹了一声,安静地倚在洛靖远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千睁开眼,低低叹息一声,道:“念儿,爹爹不想逼你,若是你还想回来,待把顾三小姐与洛公子送到西北,你就……”
顾安年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听了沈千的话,才稍稍动了动,神色淡漠地摇头道:“不用了,他在我心里,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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