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连忙让雁秋倒水来给她润嗓,随即代她问道:苏二娘那里如何?
还算顺利,没甚么大碍。您二位给她的补品,我都送到了。
她可留恋这孩子?
翟青叹息道:说不留恋那是假的,不过,她还是一咬牙将孩子送给我了。胡娘子眼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用马车将她连日送出城去了,她听不到长公主这里同日生产的消息。
那就好。韩嘉彦点了点头,往后一别两宽,断得越干净越好。
新晋爹娘韩嘉彦与赵樱泓,亦步亦趋地跟着游素心开始学习照顾婴儿。不过身为天潢贵胄,孩儿自有乳娘来带,也用不着她们亲手照顾。
对她们来说,初初为人父母的感受实在新鲜,让她们难以自持,总是不自主地要去看孩子。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皱巴巴的皮肤逐渐展开了,初生时的红皱褪去,在奶娘的辛勤哺育之下,逐渐变得白白胖胖,讨人喜欢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赵樱泓觉得这种心情是很奇妙的,尽管孩子不是从她身体里出来的,可却好似很快便融进了她的魂灵之中。他的每一声啼哭或欢笑,都能牵动她的心弦。
而韩嘉彦的感受则更为复杂,大约是因为与赵樱泓所扮演的角色不同,韩嘉彦自幼不曾体味过父爱,也不是很明白该如何扮演一个父亲。她本质仍是女子,在面对孩子时,她的母性仍然更强。近来,她愈发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娘亲杨璇一般。
她愈发不可遏制地思念起娘亲来,甚至偶尔深夜还会因此梦醒落泪。
第一个来看孩子的是章素儿和曹希蕴,章素儿眼下仍在风口浪尖,留在汴梁容易惹乱子,她们已然打好包袱准备南下了,唯独就是在等这个孩儿。看过孩儿,她们不再逗留,辞别韩嘉彦与赵樱泓南下。
她们也不知何时会归来,但章素儿答应韩嘉彦,如若往后记忆全部恢复,她一定会回来,亲口告诉她。
于是韩嘉彦在东水关口,又一次送别了友人,惆怅难掩。
长辈们可高兴坏了,韩忠彦听闻韩家再次添丁,喜不自胜。这个孩儿可是皇家血脉,头一回,韩家拥有了占了一半皇室血统的孩子。韩忠彦专程带着夫人来看孩子,这是他们的小侄子,然而他们的年纪可以做这个孩子的祖父母了。
韩忠彦问起韩嘉彦要给这孩子起甚么名,韩嘉彦说出了早已与赵樱泓商量好的答案:恕。
韩忠彦不解:缘何曰恕?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但愿他能成为一个仁恕之人。
韩忠彦点头。
韩嘉彦自十七岁下山后,为了查明母亲之死而奔波不已,如今走到这一步已十年了,忽而觉得曾经的我执是一种对自我的奴役。世事真相如迷如雾,恍惚真假,湮没在过去的一切终究会染上抹不清的尘埃,失去了真实的颜色。她再如何去查,也不能当真是完全真切的了。
为何不宽恕他人?也宽恕了自己?如若娘亲之死当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那么如今娘亲如若还在,当也宽恕了一切了。
瞧瞧李玄,她恨一切,亦不肯放过自己,以至于走到了这般极端疯癫的地步。人若能旷达地过完一生,该是何等的幸福。这便是她为孩儿起名恕的深层缘由。
韩家人离去后,近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官家又微服而出,专程来看他的小外甥。他抱着孩子爱不释手,随后又一个劲儿地说着:朕也要加把劲儿了。
随后,他又拉着韩嘉彦讨论了一番政事,尤其是人事的调动。
苏大学士终究是漩涡中心,他树敌太多,声名太盛,若不早日离朝,则新政无从谈起。朕让他去知定州,也是为了能保他周全,他往后留在朝中,恐更难做。官家道。
那么子由先生呢?官家当如何安排?韩嘉彦询问道。
子由先生当前是宰执,他有大才干,施政方针比较温和,新旧交接,朕暂时离不了他。官家道。
韩嘉彦又道:官家要留子由先生,往后一旦着手革新,可是要遭他反对的。
朕知晓,但朕仍希望子由先生能转变态度。他的才能,若离朝,实在太可惜了。
官家原是想等一个万不得已。韩嘉彦道。
是,兄弟二人一起远放,太绝情,天下士子以他兄弟二人为宗,朕也得考虑人心。官家道。
这份体谅,官家还能保留多久?韩嘉彦沉默。她知晓若要行新政就要更人事,终究要取舍,只是她也想弥合朝中裂痕,若不能齐心协力,则朝中内斗不断,新政推行也会受阻。
官家当下的安排,只能说是无奈中的最恰之举。
官家打算何时将子厚公请回来?韩嘉彦问。
官家道:还未到时候,起码得明年改元后。太皇太后新丧,朕不能做得太过分。
话虽如此,实则已然换了不少人了。
官家接着道:姐夫,朕将一整个皇城司便交给你了,往后,还得请你随时入宫,给朕出谋划策才是。
皇城司十管勾都是主官,按理说各自独立互不干涉。但这其中也因与皇帝的亲疏远近而分高低。太皇太后故去,如今与官家最亲、最受信任的皇城司管勾便是韩嘉彦了,自然皇城司所有人都要以她马首是瞻,她便成了皇城司事实上的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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