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天到顾长卫家里碰了一下头,见他脸色灰灰的,知道也碰了钉子,说不定还挨了骂。
顾长卫一见陆小天就骂开了:“这帮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异口同声支持陆昌照。唉!”
陆小天弹出一支烟递了过去,笑着宽慰道:“这种情形咱们不是早就预见到了吗,何必生气伤身体呢。”
顾长卫忧心忡忡:“小天,看来村干部会议这一关咱们是过不了了。”
陆小天道:“不是还有村民代表大会吗,我就不相信所有的人都向着陆昌照。修路可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还是有人理解和支持的。”
顾长卫苦着脸:“但愿如此吧。”
在陆昌照的提议下,村干部会议如期在村委会一楼进行。平时开个会肯定有几个干部缺席,可是今天全部都到了,坐得满满当当的,使本来就逼仄的会议显得更加窄小。开会要表决的内容大家都已知晓,但谁都不率先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插科打诨,或者说一些带颜色的小笑话。
最后还是顾长卫道:“我看还是先请陆支书和陆小天同志将各自的情况陈述一遍,然后大家举手进行表决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骂开了:“事情大家都清楚了还陈述什么?顾长卫、陆小天,我看你们这是存心跟陆支书过意不去。”
顾长卫脸一黑,正要说什么,张了张嘴,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今天的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以他跟陆小天两人想跟整个村委会对抗,简直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陆昌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眯着眼睛悠闲自在吞云吐雾,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他不是当事人,而是局外人。
陆小天将还剩一大截的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朗声道:“我要说两句。”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陆小天不予理睬,继续说道,“地是村集体所有,既然使用村里的地,就得缴租金,《土地法》里有明确的规定。但是,陆昌照同志使用村集体的土地将近十年了,并且从中获利,却从未与村委会签订合同,这说明在座的各位都失职了。”
在座的村干部有些熟悉《土地法》的低下了头,他们知道陆小天说话还是留有余地的,要是认真追究起来,不仅仅是失职还犯法,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连到陆昌照夹着香烟的手也不由自动抖了两下。
陆小天继续说下去:“我希望大家本就负责任的态度进行表决。我在这里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不管结果如何,路我是一定要修的,因为只有有了路老山村才有希望。”
陆小天这番话掷地有声,小会议室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好一会,符曼丽才笑眯眯道:“都是村里的兄弟搞得这么紧张干嘛。按我说就不应该进行什么表决,多伤和气啊。陆支书、顾村长、小天,你们看是不是散了,等到大家心平气和了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村干部中有人附和:“符主任说得对,有话好好说嘛。”
所有目光都看向陆小天和陆昌照,等着他们表态。事到如今,陆昌照已经有和解的想法,再怎么说他占着村里的土地搞种植,却不上缴租金都是不对的,甚至是犯法的。他只不过是舍不得一下子拿出三四十万而已,那简单就是在割他的肉啊。
陆小天却笑了:“村干部会议是严肃的,怎么能说散就散呢。大家还是表决一下吧,也就举手之劳而已。”
顾长卫看了陆小天一眼,半晌,才用干涩的声音道:“下面进行表决,赞同陆昌照同志缴齐租地款的请举手。”说完,率先举起了右手。
接着陆小天也缓缓举起了右手。
“还有没有?没有。赞同陆昌照同志缴齐租地款,两票。”顾长卫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不赞同陆昌照同志补缴租地款的请举手。”
有一阵子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都不举手。陆昌照阴沉的目光扫了一遍,有一个村干部带头举起了手。于是,所有的村干部都举起手来。陆昌照冰冷的老脸终于浮起一丝笑意,心想,这个世界还是钱好使!前几天,他已经暗地里给在座的村干部分别封了三百块钱红包。当然陆小天和顾长卫除外。
这是陆小天、顾长卫事前就预知得到的结果,但当结果真的出来,两人还是感到失望。好一会,顾长卫才艰难道:“经过大家的表决,村委不再追讨陆昌照同志拖欠村里地款。散会。”
“慢,我还有话要说。”陆小天道,“我提议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再表决一下。”
“陆小天,有这个必要吗?”陆昌照不满道。
陆小天笑了:“修路关系到全体老山村民的生活,得让他们自己决定。大家说是不是?”
所有的村干部都不做声,他们知道这是陆小天与陆昌照之间的较量,不想掺合进去。
陆昌照心道,既然你陆小天要玩下去,我就奉陪到底,看看最后输的是谁。
“我同意小天的意见。”陆昌照道。
陆昌照都同意了,大家也就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大家又选定了举行村民代表大会的日子才散了会。
陆小天见时间还早,便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上网。不一会,顾长卫也上来,找了张椅子坐下。两人心情都不好,只顾抽闷烟。直到一根烟抽完之后,顾长卫才开了腔:“小天,你看村民代表大会咱们的胜算有多少?”
陆小天一边拖动鼠标拉动网页,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我看希望不大。陆昌照的威望在老山已根深蒂固,大家都认可他。”
顾长卫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村里人注重的是眼前的利益,早就被陆昌照的小恩小惠给俘虏了,过一天算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里还去想将来的事情。”
陆小天道:“表决通不通得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想让大家理解我的苦衷,让他们知道修路将会给他们带来便利,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顾长卫欣慰道:“小天,我知道你是想为村里干点实事,这点比我这个老师强。”
陆小天道:“我没想到干实事这么难。顾老师,难为你了,这些年都被陆昌照压着。”
顾长卫苦笑了一下:“没办法,谁叫我是外来户。其实,依我的性格还是当老师合适。好了,不说了,回去吃饭吧。小天,你也早点回去吧。”说完,下楼去了。
陆小天继续浏览网页,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写着:要贷款,找xx的字样。
贷款!陆小天被突然跃进脑海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照目前的情况看,要想修路只有贷款这一条路可走了。当然,陆小天还没有傻到到网上银行去贷。要贷也得到正规的国有银行去贷。
为了一条路,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值得吗?陆小天暗暗问自己。没有这条路村里人不也过得好好的,日子虽苦了点,却自得其乐,无忧无虑。
陆小天望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深深的冥想,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该吃中午饭了。
陆天明、吴淑英两口子都还没有吃,表决结果他们也都知道了。陆天明当时就气得破口大骂:“好个陆昌照,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廉耻!赖着村里的土地款十多年不仅不还,还搞什么表决,我找他说去。”
吴淑英一把拉住老伴:“瞎嚷嚷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帮儿子把村里土地款讨回来啊!”
一番话说得陆天明没了脾气。他是老革命,还曾经当过南山镇的革委会副主任不错,但那都是历史。现在村里老一辈尊重他是老革命,还给他三分薄面,其他人谁还会在乎他。无奈之下,陆天明只好气呼呼坐下来叭嗒叭嗒抽起烟枪来。
陆小天回到家里,见两位老人还在等自己,心里非常过意不去:“爸、妈,以后你们别等我,饿了就先吃。”为了不让父母担心,陆小天脸上尽量挂出点笑容来。
吴淑英把饭菜端上来:“小天,先吃饭吧。老头子,还不过来吃饭,难道还要请你啊!”
陆天明把烟枪收起,慢吞吞坐到圆桌旁的椅子上。刚拿起筷子,却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这个陆昌照真是太不像话了!”
吴淑英白了陆天明一眼:“瞎嚷嚷什么,能不能让儿子好好吃顿饭!”
陆小天知道父母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笑道:“爸、妈,犯不着为村里的事焦急上火,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吴淑英叹了一口气,劝道:“小天,我看你就别去讨土地租金,也别去修什么路,那是村里的事,陆昌照、顾长卫他们都不管不问,你操什么心?”
陆小天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大喝:“陆小天呢,出来!”
陆小天心里纳闷,这是谁呢,指名道姓的,一点礼貌都不懂。遂放下饭碗走到大门口。只见门口那棵大树下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大概要比自己长五六岁。
“我就是陆小天,请问你是……”陆小天觉得来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原来你就是那个吊**的驻村干部啊!姓陆的,你凭什么让我爸出钱给村里修路?”一见面瘦高个就把陆小天骂了个狗血喷头。
陆小天莫名其妙被骂得措手不及,他也是有性格的人,连明德中学校长郑强的脸都被他扔过书本,砸得鲜血横流。陆小天心头火起,正要回敬两句,想想在还没有弄清楚眼前之人来头之前,还是算了。
“这位老兄,我认识你吗?”陆小天强压住心头的努火,问道。
来人连连冷笑:“连小爷都不认识还想在老山村混!记住了,我爸是陆昌照,我叫陆文兴。”
陆小天轻轻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么眼熟呢。陆文兴比陆小天要大上五六岁,但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只不过小学毕业后陆小天考取了市第一个学,在那读了六年,接着考上师范大学。而陆文兴在南山中学毕业后就在家里帮陆昌照做生意,两人见面的次数便少了。上次在南山镇墟陆文兴家里吃饭的时候,他赌钱去了,错之交臂,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这般情形。
这时,陆小天已经知道了陆文兴所为何事,脸上还是堆起笑容:“原来是文兴哥啊,请到家里去坐着喝杯茶。”
陆文兴冷冷哼了一声:“姓陆的,你别假惺惺的,别仗着你是镇干部便在老山胡作非为欺负人。我告诉你,想欺负咱老陆家门都没有!”
陆小天想不到陆文兴这么蛮不讲理,心中便有些气火。也沉下了脸,冷冷道:“有事好好说,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说我欺负你们老陆家,有什么证据?”
“你要修路却让我爸出钱,这不是欺负我们老陆家是什么?陆小天,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钱你甭想拿到手。”
陆小天见陆文兴不仅蛮不讲理,还恬不知耻,将村里的钱说成是什么的。“你们老陆家还欠着村里三四十万块的土地款呢,我只是想让你们把土地款缴齐。这能算得上是欺负吗?”
这时,陆天明、吴淑英两口子也已走出来,站到陆小天身边。陆天明手里还攥着一根挑水用的扁担,见陆文兴辱骂自己心爱的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陆天明年青的时候是有名的霹雳火。打仗的时候总是冲锋在前,连命都不要,令敌人闻风丧胆。
陆文兴狡辩道:“你说我爸欠村里的土地款,又有什么证据?合同呢?把合同拿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要知道陆昌照当了将近十年的村长和村支书,占用村里的田地却从不签合同。
陆文兴见陆小天不语,还以为他理屈,气焰更加嚣张:“陆小天,你连合同都拿不出来,还想要钱,真是白日做梦。”
陆天明看不过去了,喝了一声:“陆文兴,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还是豹胆,竟然欺负到门上来了!”说着,举起扁担照着陆文兴头上砸落。
陆文兴一点准备都没有,吓得脸色都变了,灰白灰白的。幸亏陆小天反应快,拉了一把陆天明,扁担才打偏了,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陆小天担心老头子生气伤身子,忙道:“爸,你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吴淑英也忙了,心疼道:“老头子,生那大的火干嘛,伤了身体我可懒得侍候。”
陆天明气喘吁吁:“谁敢欺负我儿子,我打断他的狗腿!”
陆天明当过兵,枪林弹雨里捡回一条命,虽然老了,但虎老皮不老,威风还在。
陆文兴这才意识到陆小天这一家子,别看老的老,小的小,却不是好惹的。好在这时左邻右舍过来劝架,陆文兴借驴下坡,嘴里骂骂咧咧,一副不肯服输的架势,慢慢转身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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