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有个耳鸣的毛病,他没说过,这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当着父亲的面指责那个天才的弟弟。说了与堂哥类似的话,就被他父亲一把打得耳鸣了。老顾家的这一记侧扇威力巨大,普通的农民就不要说什么教育方式,这就是唯一的家教了。
那件事让大伯记忆犹新,每次耳鸣的时候都会想起。他的“铁砂掌”没有练好,因为他从来都不舍得动堂哥一个手指头。
但还是在堂哥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五指山,这好像是来自于父亲的封印一样。堂哥一下子就老实下来。跟顾云来道了歉,默不作声地就回屋去了。
顾云来,还是你说得对啊,一味的骄纵,并不能使人学好。我碍于你父亲的关系,从小也没怎么管你,可也没见你学坏。看看你堂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大伯很无助地看着顾云来。顾云来心里明白,大伯不管他,多半是因为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本质上,与大伯是没有太多关系的。可是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大伯就很希望他学好。
这要顾云来怎么说呢,每个人看问题的层次不一样。你说我不坏,可这些年做的坏事,恐怕你连想都想不到。我杀过人,当然那是敌人啦。对于普通人,我除了杀人绑架,几乎什么坏事都做过。说出来可能不觉得什么,但你如果看了现场,你也会恨得牙痒痒。假如我要整垮一个人,这背后可能就伴随着家破人亡,你能想象得到吗?
但至少,没有当着面让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难受吧!大伯现在是很难受,因为堂哥的话,更因为他那一巴掌。他现在终于明白,父亲当年把自己打到耳鸣时有多心痛。
“如果我的父亲健在,我也真想让他难受一把呢。”顾云来苦笑道。
终归,大伯和堂哥还有父子争执的机会,顾云来却连他父亲的样子也记不清了。也正因为这样,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才更应有更多的自律。因为你犯了什么错,没有人会给你出头,只有靠你自己。小时候每一个嘲笑他没有父亲的小孩,都会被顾云来揍得很惨。但又能怎样呢,终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人还是要长大的,村子现在的小孩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关键还是要看顾云来做得怎样,在他们眼里,顾云来叔叔是很亲切的。以前那些小孩长大也不敢再说这些话,因为他们在他们的眼里,顾云来不仅更加凶恶,而且具备了彻底整死他们的能力。
在这之外,顾云来依然亲切,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
而且村里人现在最关切的,也不在他身上。
到下午的时候,民政局的慰问终于到了。许多贫困户家里都等米下锅呢。
民政局的人相比之下经验就丰富多了,时间点卡得特别准。这是年三十的下午,几乎所有人的商店都关门歇业准本过年了。他们拿了钱没处去买东西,拿了东西也没办法去换钱。这种时候带一些柴米油盐腊肉干果之类的年货,就显得非常实用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以前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在年三十之前来送一波钱了事。这样就非常快捷方便,三十下午也不用人值班,可以赶回家过年。可是就有一个问题。
过年的时候,偶尔会有领导来视察贫困户。看到有些人家里依然什么年货都没有,就问质问他们,今年的补贴,你们都如实发放了吗?
发放了啊,一笔一笔都有明细,可以去问。至于东西,鬼知道他们拿去做了什么,毕竟钱的用处还是大得多。
我们不管,还是你们的工作不到位。我们要看到的,就是每一个贫困户家里都有年货过年!
于是没有办法,他们又得临时发放一批。某些贫困户,就这样白拿了两次补贴。
这些情况村里人都知道,但就不是不说,甚至争相效仿。许多人的想法就是:政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会闹的孩子有奶吃。
市政府每年拨给民政局的补贴是按一份算的,虽然能够拿出明细来,市领导也说没办法,有些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过完年要交学费之类的都得用钱。我们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上纲上线,他们跑到市里闹就不好了。所以,问题还是你们自行解决吧。
有好几年的时间,镇民政局都是自掏腰包,凑出这多一份的补贴来。后来他们学聪明了,就卡在这个点上送来,领导来一看你们家确实有东西,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关于贫穷能让人多没有底线的例子,顾云来可以举出太多了。以前他也搞过扶贫工程,你就不是能把钱交给他们自己盖,盖出来的东西保证一年不到就会垮掉。然后他们又会可怜巴巴地找上门说家里遭了灾。除了危房改造这种事情,毕竟谁也不会傻到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可那些找大货车碰瓷儿的你又怎么说呢?
好吧,我输了。顾云来承认,人为了钱,确实可以毫无底线的。
现在顾巷村的情况稍微好转一些,已经没有人再为几百块钱的补贴去闹了。政府这几年也硬气了些,人家有明细在,你再怎么闹也没用。
但也不能说这种年节补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人们依然欢欣鼓舞,这才真像是过年的气氛。
当民政局的人准备到村长家的时候,村民们说,城建局已经来发过补贴了。你看看,他家门口堆的那些砖石,少说也得几千块吧。
开玩笑,发放补贴从来都是我们民政局的事情,他们城建局来凑什么热闹。
说是危房改造。
哦,那就有明目了。这事儿等我们回去跟城建局通通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补贴还是要发的,多一份少一份都不行。民政局大概也意识到这家人不简单,一进门,带头的就认出了顾云来,居然是大学同学呀。
人生何处不相逢,想当年顾云来在班上那可是风云人物啊。没想到今天,一个成了来慰问的领导,一个成了被补贴的对象。
大家都多少年没有联系了,明明是一个年三十还要来干差事的小卒子,却在顾云来面前说起了风凉话。说我看你当年成绩又好,还踌躇满志的。估摸着现在不混进中央,也混进省里了吧。怎么这么惨,到了要吃补贴了程度了?
顾云来一脸茫然,对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那时候班里的大众脸还少么。所以被他这样一通话,搞得莫名其妙。一句发自于真心的“你谁啊?”就是最完美的回击了。
你居然不记得我?我就是班上那个谁!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顾云来还是不记得,大众脸再加上一个更加大众化的姓名,怎么会被记得。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傲!顾云来是真的不记得了,却被他当作了高傲。你看啊,现在是谁施舍谁,现在是谁求着谁啊?没有这些东西,你连年也过不好吧!
“我不记得你是谁,但你这番言论,如果让人抓住了把柄,你这小芝麻官也做不好了。这是国家补贴,什么叫施舍?是来自于你个人的吗?你算什么狗屁。我明白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像你这样一出场就让人讨厌的小角色,我是不屑于打交道的。至于说我要求着你,那更可笑了。你大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看你能不能交得了差。我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我一直住在这里吗?就你这脑子,一辈子也就是个喽啰的命了。”走好不送,顾云来跟他浪费了不少口舌,居然稍稍动了气。唉,还真是没有以前那么稳重,得改,得改。
还要我把你当作上差欢送你出去么?
门口那些砖石材料,你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那人负气出门,说实话他这种性格,实在不适合干民政工作。
你看你看,又把人给得罪了。正常来他放下东西就走,何必跟他说这么多话呢。
大伯,您也看到了,是他主动挑事儿。我真的是不记得他了,这是我的错吗?横竖都想在我面前装孙子,不呲他一顿都不知自己是谁了。
好啦好啦,不管他了,准备吃年夜饭。大伯一点也没有担心那些材料的事情,既然顾云来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自从婶子走后,家里的一切都有大伯来操持,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辣鱼腊肉腊鸡,这是民政局带来的老三样。顾云来之前从家里带来些海产,凑起来已经是很丰盛的一桌菜了。
当然还少不了好酒,三个男人在一起吃饭,怎么能不喝酒呢。
大伯要说一些酒令了,一般的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我们老顾家人丁单薄,过年吃饭也只能我们三个人。我老了,就这样了。希望你们两个小的能够开枝散叶,明年回来的时候,凑上一大桌子人,那才热闹呢!
是显得有些冷清,不知道沈艳丽在做些什么呢?自从回来之后,顾云来就把电话关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过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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