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来一把就拉住了她。这种力道是不容质询的,他只要一用力,沈艳丽就要转着圈跌进他的怀抱了。
“放开我,求求你了……”沈艳丽感觉自己在追求自由的路上,又遇到了令一个枷锁。这比父亲给予她的,更加难以挣脱。
“你内心抗拒,是因为你不习惯这种形式的占有。我当然可以放你走,但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顾云来说。
沈艳丽不屑地笑道:“呵,原来你也不自信的时候。录音设备在哪里,拿出来吧。”
“对你,我不需要这种手段。我需要你一句话,按照我说的,一字不差。只有你我知道,就可以了。”顾云来说。
沈艳丽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一句话能有如此的约束力。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约定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一切都需要契约来捆绑约束。沈艳丽原来以为,顾云来会要求她签下一份协议,没想到只要一句话。
于是她问了,到底是一句什么话,算是答应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以后为这句话付出的代价会那么大。
“在你父亲的决定,和你内心的想法之间,你必须有一个抉择。”顾云来说。
“在我父亲的决定,和我内心的想法之间,我必须有一个抉择。然后呢,没有天打雷劈之类的?”沈艳丽复述了顾云来的话,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一样是不具备丝毫的约束性,我为什么必须有抉择,简直是开玩笑嘛!
“没有了,就这一句。我不需要你发誓,只要记住就行了。”顾云来笑了笑,放开沈艳丽的手,“好了,你随时可以走。”
叫他这么一说,沈艳丽又不太敢走了。最后还是顾云来主动离开的。
沈艳丽反复琢磨着那句话,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陷阱呢?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当晚就在宾馆里住下了。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因为她觉得顾云来可能会深夜前来,使一些非常的手段什么的。
可是,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还收到的顾云来问安的短信:那句话你不用去多想,该上班了。
沈艳丽回到单位,将材料都整理好,然后报上去。资质审核,一共十三家企业入围。其实沈艳丽和顾云来一直都在同一幢大楼里办公,却没有见过几次。当她亲自把材料送到顾云来的办公室,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私下里已经说好了,本来就是走个形式,顾云来为什么特别叮嘱了要她亲自送材料呢。
顾云来看过材料之后,欣然点头道:“嗯,你的专业能力不错,大学学的是统筹吧。不过你这材料整理的,还是有些问题。”
“现在又没有第三个人在,你跟我打什么官腔!”沈艳丽已经习惯了他自以为是的样子,可是在这种场合,怎么就那么叫人讨厌呢!
“没跟你开玩笑,工作时间,说正经的。幸亏我把着这道关,不然这份材料递上去,十有八九是要被刘局长驳回的。”顾云来说。
“为什么呢?我这都是严格按照规范来的,都仔细核对了好几遍呢,保证没有错漏。”沈艳丽说。
“没说你有错,你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但问题就出现在这个严格和规范上。每一家企业的筹备资金下调百分之二十,这是从市局到市委上上下下,每一个经手此事人的利益空间。”顾云来说。
都知道他们当官的有灰色收入,算是潜规则吧。顾云来大概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得这么明了,好像是在手把手教沈艳丽一样。这样的明目张胆和无所顾忌,似乎已经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我就不明白了,就算账面上下调百分之二十,这笔钱又怎么落到你们的手里呢?”沈艳丽却不知是如何操作的。
“看来你爹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没有把你当接班人啊。这账面的百分之二十,会划归市政补贴的范畴。但是那些企业并不真的缺这笔钱,所以这笔钱就是多出来的。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那么多地方都不愿意摘下平困地区的帽子,哭穷是有好处拿的。”顾云来说。
“原来做假账是为了吃补贴,你就不怕我身上带着录音设备吗?”沈艳丽说。
“这是在合理的范围内,人所共知的事情。算不上什么暗想操作,我都不稀得跟你打哑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需要上下一气,保持高度一致吧。所以我说就说了,一点也不担心。你根本不会宣扬出去,首先你爹就不会同意。这市领导班子重组,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又得重新磨合。对于商业大环境而已,最害怕的就是流失了以往了人脉,和打破早已固定成型的规矩。新上任有新的玩法,可折腾的还是那些企业商户。这种环境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你想要破坏,还不具备这种能力。不信你试试,你放出休息,看有没有一家媒体敢报道的。媒体背后也是资本控股,他们犯不着砸自己饭碗啊。“顾云来说。
顾云来的一番话,无遮无拦的,全是大白话呀。这样一股脑的说给沈艳丽听,不知她能不能接受。
沈艳丽听完也是愣住了,这种规则也算不什么天大的秘密,她只不过是有感于自己的渺小。在花山市,如果她不是沈茂才的女儿,她的许多行为,已经够她落得一个意外失踪的下场了。
即使适度妄为,最终也不能触到底线,要不然她父亲也保不住她。
顾云来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下去修改吧,以后遇到市政工程项目,都这么做就行了。”顾云来说。
“如果是私人工程呢?”沈艳丽问。
“嗯?”顾云来喝了口茶又抬眼看她,这孩子上道了。“私人工程就比较简单了,不需要你什么操作,他们自己就知道给相应的人留出利益空间来的。”
行贿也是要讲门路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得上格。这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沈艳丽见过,父亲有时候会为送不出去的钱而发愁。小时候沈艳丽不懂,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些。当根深在这里的各路神仙疯狂地吸取养分的时候,说明这块土地还在蓬勃发展中,星星向荣。如果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话,那就代表着权力更替,要变天了。
所以不管哪一方都在期待以及享受着一份特殊的安定,此时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
顾云来告诉沈艳丽一个这样的道理,以你的出身,无论是否做好自己份内的事,都可以过得比一般人好得多。那已经是别人摸爬滚打也望尘莫及的生活,你就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但是在这种状态之下,阶级固话,像顾云来这样的人物很难熬出头来。所以……沈艳丽继续想下去不禁心头一惊,顾云来是要做那个打破规则的人,不然他做的这些事情都好无意义了。
现在的规则,就是有两家的利益不可触碰。顾云来偏要虎口拔牙,而他想要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如果你有一天横尸街头,我是该惋惜呢,还是庆幸?”沈艳丽问顾云来。
顾云来一愣,然后笑了:“如果我死,能有人为我哭泣,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
“好吧,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我也要谢谢你对我告诫。”沈艳丽知道,如果顾云来今天不跟她说这些话,她将一步一步踏进深渊。也许,她已经处于深渊之中。因为本质上,她还是沈茂才这边的人。
血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枷锁,更加无法断绝。她大学念的统计学就是父亲给她选的,一毕业就直接托关系加塞到政府部门。沈艳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个,至少是一份体面的职业。身为沈家的人,大概只需要这些。
细想想,大姐学的法律,弟弟学的是管理。以弟弟为中心,两个姐姐都是为了沈三子能够守住沈家这个商业帝国而服务的。沈家的三个孩子,对于自己未来职业规划的选择其实很有限。
“你们沈家的三个孩子,性格迥异。当你们羽翼渐丰的时候,就不会完全按照沈茂才规划的轨迹生活了。然而矛盾会出现在这里,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必须舍弃对于整个家族的责任。你敢做沈家第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吗?那样所有的矛盾都会集中在你的身上。”顾云来对沈艳丽说。
沈艳丽基本已经摸清了顾云来这种眼神和语调的套路,他似乎有解决的办法,这是在试探沈艳丽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沈艳丽问他。
可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顾云来对她有求必应。
“现在还不能说,等你下定决定的时候,再来问我吧。”顾云来把手头的几个文件一一签过之后搁了笔就开始喝茶看报,“咳咳,你先走吧。在我这里已经逗留很长时间了,免得别人说闲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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