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叶清弋一定听出来了,戚栖桐被他眼中的可怜刺痛了,强颜欢笑着,“诋毁,本君已经听得够多了。”
没想到叶清弋注意力在别的地方,笑着:“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也好,真相总是那么难以启齿,戚栖桐顺势低头看了一眼,也想笑,伪装那么轻易就被识破,还有衣摆上的泥污,戚栖桐用手捂着,不肯叫叶清弋看穿所有。
叶清弋知道他心中忐忑,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随后推动了轮椅,道:“太后娘娘身边的抱霜姑姑来了,有话跟你说,她想问你要一个人。”
人就在眼前,戚栖桐想,叶清弋倒是好心,还给他留了面子。
事已至此,戚栖桐反倒冷静下来,叶清弋怕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不必遮遮掩掩了,他点点头,愿意见抱霜姑姑。
抱霜姑姑就在一旁候着,极有耐心,默默跟了上去,在她身后,乳母被人捂了嘴拖着前行。
进到小厅,戚栖桐不肯见人,只肯在屏风后待着,叶清弋由着他,让小羽拿披风和鞋履过来。
乳母和抱霜一跪一立,一闹一吵,叶清弋在一旁抱胸听着,戚栖桐在屏风后失神。
乳母泣不成声:“君上!你要是把我送走,我可就没命活了啊,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孙儿不能没有祖母啊……”
抱霜姑姑不怒而威:“君上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把人交给老奴,今后绝无后顾之忧。”
戚栖桐不说话,映在屏风上的人影仿佛黛山上凭空污的一团。
乳母死到临头,什么都不顾了,又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念着公主的恩情,没有把早产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君上……公主都没有杀我灭口,你能不能救救我啊!”
“你是在威胁君上?”抱霜姑姑狠瞪了她一眼,对着屏风说道:“君上,太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过去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吗……”戚栖桐终于说话了,“外头流言满天飞的时候,太后娘娘不着急,现在知道着急了?”
“君上慎言!”抱霜姑姑寒声道:“若是早产的事传出去,对君上乃至整个叶家没有半点好处。”她想让一直不表态的叶清弋说句话。
叶清弋不认识抱霜,对绝情的太后也没有好感,他绕过屏风想问戚栖桐,却不想看到这样一幕。
戚栖桐神情恍惚,颓在轮椅上,面颊上挂满了泪,发觉叶清弋过来有些慌乱,立刻侧过身子去抹脸上的泪。
屏风之后未点灯,戚栖桐胡乱地搓着脸,想在叶清弋走近之前擦干,谁曾想越抹越多,决堤一般,狼狈得很。
突然肩膀一重,叶清弋抱住了他的肩,埋首在他颈间:“你想怎么做,都好。”
叶清弋一再收紧力道,戚栖桐几乎被他揉碎了骨头,报复似的,他咬住了叶清弋的手臂,气一松,发出了很轻微的哭泣声。
叶清弋听着难受,低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事发的时候没能在你身边。”如果他能早点回京,在市井谣言还没传开的时候回来,或许之后戚栖桐的处境不会那么被动。
“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戚栖桐压抑着哭泣,咬破了嘴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姑姑请回吧,我不会把人交出去的。”
“君上三思。”
戚栖桐再次咬住了嘴唇破口的地方,与此同时,他扯开了叶清弋的手。
“姑姑,我阿娘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的到来,是太后娘娘接受不了,认为我是孽种,逼我阿娘将我舍去,阿娘不肯,她便逼我阿娘匆匆成亲,美其名曰为了我阿娘的名声,可究竟是为了谁的颜面只有太后娘娘自己清楚。”
“君上!”
戚栖桐冷冷地说:“如今也是一样,太后娘娘从来只顾着自己,若她有三分在乎我阿娘,就不该任由谣言满天飞,嫌我话难听么?姑姑只管传我最后一句话。”
“我阿娘可以不是公主,但她永远是我阿娘。”
“君上——”
“本君乏了,小羽,送客。”
叶清弋想带戚栖桐走,可没想到戚栖桐不让,宁愿让随便一个小厮推轮椅。
许是留他料理后事吧,叶清弋想了想,让人带乳娘下去看管起来,只等戚栖桐之后发落,还有抱霜姑姑,叶清弋跟了上去。
长平君是不指望了,抱霜余光看见叶校尉来了,停下脚步等着,想着君上糊涂,叶校尉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谁知叶校尉根本不是来道歉的,竟说:“上回太后娘娘不肯出面,君上伤心了。”
抱霜没忍住,道:“叶校尉还是想清楚再说话吧。”
叶清弋亲自送抱霜出门,还算有礼,但软话是一句都不肯说,还唯恐天下不乱:“我道为何太后娘娘待君上不亲厚,原是有另有缘故。”
这下抱霜的脸上真成霜打的茄子了,她招架不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清弋心想,太后太假,在人前拉着戚栖桐嘘寒问暖,私下不闻不问,还以为从前走动少才会如此,没想到是因为嘉阳公主未婚先孕,太后早早就怨上了。
也难怪,戚栖桐提起元期,特别是说“爹”这个字眼的时候,尤其别扭,想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爹另有其人了。
叶清弋脚下的步子快了些,他想,戚栖桐此时一定需要人陪伴,可是当他回到小院的时候,却只看一个面若冰霜的戚栖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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