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想哭,欲哭无泪。
站在雨中,天子突然感觉到好孤独,好懊悔,累觉不爱。
文德也看过银票了,是真的。
即便到了现在,天子还是不甘心,急匆匆的快步走进了皇庄中,亲自验粮,亲自看工棚,最后,亲自发现了还他娘的有“契约”。
就在段平怀中,以幽王府的名义,每一百人签一份,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一日工钱多少,先行给了多少,每日管三顿饭,先休息三天,三天后每日只上工四个时辰,连他娘的上工日期都没有,就是说,大家都是自由身,上的短工,可以随时走。
银票是真的,书约也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只有天子说齐烨经过他授意这事是假的。
灾民们,惨兮兮的,挺着肚子,吃撑着了。
兽皮包里的粮食,鼓鼓囊囊,堆积成山。
工棚后面还有好多大锅,有人吃吐了,吐出了不少鸡骨头和绿菜。
君臣,沉默了。
唯独太子在傻乐着,一边见百姓一边自我介绍,我就是太子,我就是东宫太子,那畜生就…那你们的大恩人,就是奉孤的名义行的事…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一切都说得通了,君臣现在就死活想不通一件事。
齐烨,他怎么就是个大冤种呢,有钱烧的吧。
好多不想承认齐烨是大冤种的臣子们,四散离开了,想要在并不存在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任何漏洞。
天子咧着嘴,望着太子,老脸,有些发红。
“其实前几日…前几日齐烨这司卫之职…”
太子直接打断:“您不认账没用,文公公在上朝前放出的消息,京中谁人不知您将齐烨开革出了亲军。”
“那若朕只是为了历练他一番心性…”
太子继续打断:“刚才您出城的时候为了撇清关系,都恨不得宰了齐烨,您这么说,谁信啊。”
“可…可…”天子还是不死心:“三千灾民,三千灾民啊,救灾神速,妥善安置,比之朝廷更甚,更善,这…这偌大的名声…”
“那没法子。”
太子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银票是东宫的,皇庄是儿臣的,齐烨还打的是儿臣的名头,没法子啊没法子啊父皇,儿臣也不想啊,可这没法子啊。”
“你他娘的是太子,只是太子!”
康老六直接翻脸了,低吼道:“你要那么大名声作甚,朕才应要,要这名声,有了这名声,士林之中谁还敢编排朕!”
太子是丝毫不带怕的,望向开始了解“内情”的灾民们,还是呵呵乐着。
“那您逢人便说齐烨授意于您吧,就说您今日在朝堂上怒不可遏,出城怒不可遏,上了官道怒不可遏,全都是装的,皆是做戏,您看有人信吗,非但不信,还会说您有脑疾,神神鬼鬼的。”
“朕…”
天子闭上了眼睛,满面痛苦纠结之色。
是啊,无解,谁叫自己…谁叫自己和他娘的有病似的,听闻这件事后就要杀要打的,现在去“辟谣”也没人信啊。
想到这,康老六猛然睁开眼睛:“礼部他娘的孙他娘的骏,误朕甚也!”
一语落毕,康老六猛然大吼道:“狗贼礼部孙骏何在!”
这一声后,四散着和灾民刷名声的文武百官全跑来了,孙骏也在其中。
再看此时的孙骏,哪里还有朝堂以及出城时那胜券在握的神情。
见了天子“呼唤”,孙骏满面煞白。
“你,你孙骏。”
天子咬牙切齿:“你不是说此地盖了青楼吗!”
“微臣,微臣…”
“你不是说齐烨害民吗!”
“微臣是道听途…道听途…”
“你不是要严惩齐烨吗!”
“噗通”一声,在天子如同实质一般的目光逼视下,孙骏身子一瘫,跪倒在地。
怎么说也是文臣,也是礼部文臣,还是侍郎,就算被天子责骂也无需跪下,这么跪下了,颜面大失,可孙局就是提不起任何力气,也站不起来。
一脚,孙骏翻了,躺在了泥泞之中。
天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踹了吏部官员,还是员外郎。
要知打文臣和一个小小文吏可不是一个概念,换了平常,天子绝对会被“骂”,被士林和其他文臣编排。
这一刻,没人觉得天子有错,也没人怜悯孙骏,自找的。
不管齐烨是不是大冤种,人家出钱、出力,堂堂世子,亲自过来救济灾民,还冒着大雨,你说人家在这边盖青楼,还说害百姓,踹你都是轻的。
“你说齐烨残害百姓,朕看你才是残害朝廷忠良,文德。”
“老奴在。”
“齐烨本是世子之身,算是天家中人,此恶贼竟敢中伤王府世子,实为心怀不轨,摘掉玉带,押入大牢,不,交由亲军抱刀司审问!”
依旧没人为孙骏求情,天子说的没错,幽王是异姓王,理论上来讲算是天家人了,齐烨也是如此,你孙骏再是礼部官员,礼部员外郎如此恶意中伤天家人,宫中的确是可以处置的。
“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啊,微臣只是…”
走过去的文德冷笑一声,双指微曲击在了孙骏的下腹部,就这一下,孙骏猛然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痛感,紧接着便是冷汗不满全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文德摘掉了孙骏的玉带后,对禁卫打了个眼色,两名禁卫将这家伙押走了,文武百官视若无睹,避之不及。
天子余怒未消,狠狠瞪了一眼礼部尚书,后者垂下头,心里直骂娘,问候了孙骏全家老少。
“诸卿,你等有所不知。”
天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虽说前些时日朕将齐烨开革出了亲军司卫,其实正是因…”
话说到一半,“哇”的一声,远处传来痛苦之声。
只见是刚刚在天子面前恨不得与齐烨玉石俱焚的老头,想来这老头已经清楚了自己没有“被骗”。
见这老头悲愤欲死羞愧难当的模样,众人难免看向了默不作声跟在张瑞山身后的段平,也难免想到了老段刚刚说的那句话,那句“自恨”。
天子也望向了段平,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叫段…段平?”
段平依旧沉稳,稳如老狗,向前走出三步,施礼,低头。
“小人京兆府文吏段平。”
“不!”天子冷哼了一声:“小小文吏哪会有如此胆子。”
段平心头一惊,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文吏。”天子冷笑道:“你是京兆府从七品主事。”
段平张大了嘴巴,如梦似幻。
天子又看向满面不屑的张瑞山,乐呵呵的说道:“张爱卿不错,做的不错,果然听了朕的安排重用了齐烨,若不是朕交代于你,百姓们哪里会被安置的如此妥当,不错,不错。”
张瑞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反胃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也是为何老臣京兆府所有差役、衙役齐聚于此的缘故。”
一旁的太子暗暗骂了声娘,到底还是让这老棺材占上了点便宜。
殊不知,脸上笑着的天子,实际肠子都悔青了,这点便宜,他看不上,只是麻雀在小也是肉罢了,原本,这偌大的名声是他康止戈的才对!
文德看了眼天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看来陛下后槽牙又得等几天了,上次工部的事,疼了五日,这次估计得一个月,至少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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