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殷红的余晖滑落在西京城的琉璃瓦上,溜着彩边,金光灿灿的。
西京城,皇室所在之地,与之热闹喧嚣的繁华,坐落于中心的皇宫,却格外的庄重肃穆。
高大的巨石城墙,散着凌厉血气的铁甲兵,远远便让人心生惊惧。
这是一个敬畏之所,却也是一个打破头颅仍然想要进入,一展雄心的璀璨舞台。
登临权利的巅峰,这可以说是潜藏在人心底,无法抗拒的欲望。
然而对于这一切,有一个人除外,他便是西京的六皇子薛凌。
薛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浮云,权势对他来说升不起丝毫的欲望,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宫,更是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哪怕是六皇子的名头,说到底也是毫不稀罕,因为这并未给他带来什么便利,反而因此,他被困住了。
薛凌其实并非皇帝的亲子,可以说他的来路有点野,即便是到了现在,都不清楚父亲是谁,在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而其之所以会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他的好娘亲,生了一副好面貌,一次并不浪漫的偶遇,被皇帝大手一挥收进了后宫。
薛凌的娘亲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林烟儿,真心美,即便嫁作人妇,带着五岁的林让,也阻挡不住皇帝必开后院的决心,甚至还赐下了六皇子的身份,以示喜爱。
薛凌人小言微,即便几百个不高兴,也架不住皇帝的家大业大,硬逼着坐了上去,这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又一个五年过去了,正是过了兴奋头便没那个兴奋劲,薛凌感觉这个皇帝又另觅了新欢了,这些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自己的劣势瞬间暴露了出来,原先在自己面前本本分分的小宫女,居然敢在私底下,议论起了自己的身份,嚼着舌根,说着野皇子。
“谁借你们的的胆子,敢如此放肆!”
薛凌脸色难看的站在窗门口,看着几个小太监议论纷纷的走了过来。
依然是那些陈腔滥调,野皇子,捡来的,野嗣等,不时传出。
“啊!六皇子饶命,小的们有口无心。”
这几个小太监也就只敢在背后小声议论,此刻被薛凌抓了个正着,当即吓得面色发白,扑通跪在了地上,身体簌簌颤抖。
“滚!”
若是在平时,薛凌定要好好的修理一下,以正身份,不过现在他仅仅吼出了一个字,便再没有去计较的心思。
薛凌径直回到了房内,在厅堂落座,不自觉的拿出了前两天娘亲暗自交于他的一把钥匙,在手中把玩。
在当时,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给自己钥匙作甚,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变了,总觉得这次的变故,与此脱不了干系。
然而任他千百般的审视与观察,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普普通通的,由最低级的黄铜锻造,如果他娘亲硬是不说,他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何妙用。
“下次见得娘亲,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随后薛凌站了起来,就地渡起了步子,这几天可以说是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好,彻夜辗转难眠呐,似乎心底总有一团燎人的火在烧,越来越旺,到了今天更是毛毛躁躁的,极不舒服,有天大的事将要发生。
“吱!”
正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柔和的阳光洒了进来,一道人影站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薛凌大喜,赶紧迎上前去,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娘亲来了。
娘亲这几天,常来。
“娘亲,发生什么事了,让孩儿我这几天寝食难安?”薛凌急色匆匆的问道。
最近他很不淡定,饱受精神上的摧残,没有办法,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不得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说起来他还是很怀念以前的时光,浪迹于烟尘之中,无拘无束,好不快活,哪像现在,拉屎撒尿都有旁人盯着,完全没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林烟儿见着薛凌先是一怔,然后便是一串泪珠子无声的滚了下来,她慌忙在眼角一抹,拉过薛凌的手,就步履摇晃的向内屋走去。
其它不知道,但就说这审人的本事,那皇帝老儿还真是堪称一绝,偌大一个九州,这天底下仅有的几个妖孽都硬是让他给碰上了。
完美的身形,柔美的身姿,不得不说林烟儿是漂亮的异乎了常理,三十来岁,正是风华绝代时,谁看了都迈不动步,莫不想要金屋藏娇般的给呵护起来,做一回红尘中的土神仙。
薛凌脸色阴沉的被拉在后头,暗道不妙,至他记事以来,他的娘亲都是很坚强的,再大的苦楚都会默默憋在心底,何曾见到过她流下的眼泪水。
想到这里,他脑门当即一涨直接甩开手,冲声质问道,“那皇帝老儿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哼!他有本事冲我来啊!欺负一个娘们算什么!”
林烟儿闻言一急,转过身来,伸手掩住了薛凌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压低声音责备道,“你在哪里学来的这些匪气话,莫要乱语,被有心人给听去了。”
薛凌赶紧扶着林烟儿在床沿边坐下,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个问题,薛凌感觉像似有几万只小蚂蚁在身体里攀爬,困扰好几天了,挠的慌。
林烟儿闻言瞬间泪腺决堤,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她只是紧紧拉过薛凌的手放在手心,交代道,“凌儿,这些年来娘亲沉醉于表面上的风光,对你疏忽了,你怎么怪娘亲都没关系,但娘亲相信你已经长大了,这一个人的日子虽然艰难,但你从未让娘亲失望。”
薛凌皱眉,娘俩儿相依为命,从小辛苦的把自己拉扯大,从未疏忽过自己,虽然现在陪伴在身边的时间少了,但她能追求到自己想要的,见惯了忙碌的瘦弱背影,他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哪谈得上什么怪罪之心。
薛凌觉得娘亲没抓住重点,竟说些没用的废话。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人不照样过的好好的嘛,不用为我操心。”
林烟儿拭去脸上的泪渍,不免嫩怀一慰,欣慰道,“是啊,我的凌儿确实是长大了。”
说着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在薛凌不解的目光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林烟儿的表情十分郑重,严肃,看的薛凌的心都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凌儿,现在的皇宫暗地里已经乱了,不太平,我希望你今晚趁着夜色离开此地,出得宫去,走的越远越好。”
薛凌闻言初时一愣,然后便是脸色瞬间大变,该来的总会来,他从未想过能在这里面平平安安的渡过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那皇帝老儿最终是忍不住想要除去他人生中最大污点,准备对我下手了吗?”
薛凌觉得很憋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完全不对他的口味,活的简直就是屈辱。
怪只怪自己真的是太弱小了,若是有强大的实力,吊打那皇帝老儿一番,他还敢放个屁?
薛凌默默发誓,这走了,定要风风光光的回来,好好休整其一顿,散散这些年来,快要凝结在心中的戾气。
林烟儿似乎心有所感,接着说道,“这件事并非你想象的这般简单,走了之后,就莫要再踏入这西京城半步。”
薛凌实在是难以理解,有如此严重,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是确实很着急,奈何林烟儿死活不肯说,大大的吊足了他的胃口,放些没什么营养的边角话。
薛凌怒气上涌无处发,很不满意,此刻的林烟儿活脱脱像极了风尘中的琐碎小娘们。
“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平白为你招来了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顿时林烟儿两行泪水唰唰的掉了下来,看来是真到了伤心处了,细细的柳眉下两双眼睛雾气弥漫,年岁本来就不大,此番可谓我见犹怜。
薛凌并非石头做的,几时能见到这番小女儿姿态,心有不忍,劝解道,“离开这鬼地方也好,反正待着发霉,晦气。”
薛凌的性子倔,却也很自立,能一力承担的事绝不会牵涉旁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烟儿担心他会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拦,进而做出出格的举动。
显然她是想多了,薛凌年纪虽小,却也精明的很,底子不够硬,哪产生的出来报复的想法,只见他接过衣物,得心应手的收拾起来,隐隐还有些急不可耐,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一般。
“拿着这块御令,莫要耽搁,就在今晚你必须离开。”
林烟儿做了很多准备,皇宫森严,被层层把控,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匿出去几乎不可能,所以一道出城的赦令至关重要。
御令,顾名思义乃圣上御用之令,见此令,如见当今圣上,由此可见,此乃宝中至宝,非一般手段不高明者难以得见,更别说取到手中。
为了薛凌,她也是顾不了这么多了,哪怕是承受极大的风险。
“你不走?”
薛凌有些奇怪,看着娘亲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平铺直叙的扯了一大堆,瞬间他脸色都变了。
也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屋门外传了进来。
“娘娘,陛下正侯着您,切莫触怒了龙威!”
薛凌一动,来到窗口,透过窗沿边的缝隙,看到一位阴阳怪气的太监,正不耐的站在哪儿。
又一条走狗,薛凌暗暗将其记下。
林烟儿赶紧将他拉了回来,示意其别被看见了,而后简单整理了一番仪容,交代了几句,留下吩咐,推门而去。
“西城门外,娘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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