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是玄天殿的地盘,守城的都是玄天殿中的弟子。
方止行是玄天殿的大长老,对外他又说我是他的孙子,所以玄天殿中无人不认识我。
若是此刻进城,必定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没走城门,只等夜深了,将马安置在城外,翻了城墙进去。
我们寻了家小客栈歇脚,三个人开了两间房,那掌柜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收我们银子时笑得意味深长。
我捻着指节,打量着这客栈的布局,思忖着杀干净这客栈中的人要几刻钟。
“公子几个虽小的来。”掌柜的验完了银子的真伪,将银子往钱匣子里一丢,领着我们往楼上去。
站在楼道里,他指着两间房,对我道:“柜子里都有干净被褥,若是脏了,只换上便罢了。”
说着话,他那混浊又下流的眼神往戴着面纱的泠鸢身上飘了几飘。
泠鸢今儿穿了件妃色的衣裳,虽是束腿紧袖,却勾勒出了玲珑的身段,才叫人错将她看成了媚人的娇妾。
我往旁侧挪了一步,挡住那掌柜的视线,“没什么旁的事了,你且下去吧。”
那掌柜虽说好色些,却到底是个人精,看我们不像寻常的生意人,也不敢再纠缠,很快便下楼去了。
瞧不见他的身影之后,我领着仨崽子进了门。
门一关上,泠鸢一把扯掉了面纱,小脸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瞥她一眼,说:“等会儿再去,动作麻利些,一个活口都莫留。”
这话正中泠鸢下怀,立刻便笑了起来,靠在门边就开始磨刀。
我解下坠在腰间的,谢镇山给我的那块令牌抛给九阙,缓声吩咐:“你快马加鞭,务必在天亮前到八风门调一队兵马来。”
“不必进城,就在城外候着,见了本尊的响箭再来接应。”
“属下明白。”
九阙点头,将那块冷硬的令牌贴身收好了,转身便撞出了门。
雪蛟目露羡慕,眼巴眼望地瞧着我:“主子,属下干点什么啊?”
“你?”
“安生睡觉。”
话落,泠鸢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雪蛟霎时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蔫在了椅子上,泠鸢笑着捏了捏他的脖子,而后揣着匕首走了出去。
我朝雪蛟勾了勾手指,将他唤到近前,摩挲着他的脑袋说:“你也想做什么?”
雪蛟忙不迭点头。
“去吧,帮你泠鸢姐姐把事儿做干净些,再给本尊做些吃食来。”
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差事,雪蛟却依旧很高兴,眼珠子亮晶晶的,像是被主人奖励了的大狗一样。
他转身便要走,又被我叫住:“你身上的药散都给本尊一些。”
雪蛟疑惑我为何要那些,却也没多问,只从腰封里掏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纸包来,一股脑塞进我手里。
我哭笑不得地接了,只留了几味毒药和百日散收进袖中,将其余的皆还给了他。
雪蛟还记着要去帮他泠鸢姐姐出气,将药散胡乱的塞回腰封里,便扭身快步而去。
我闷笑着叮嘱他轻声些,等门关上,那点笑顷刻就敛了去。
说实话,这场仗有些难打。
我对玄天殿了解不多,不知门中私兵多少,也不知傀九的宅子在何处。
他在明,我在暗,处处都对我不利。
我应该周密筹划,在纸上谈千百次兵,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再来的。
但我不敢拖。
我怕温喻之等不到我,也怕黎楚川和萧祁都折在这里头。
我是恨,我是怨,我是觉得他们该吃些苦头,可除了我之外,谁碰他们我都不愿意。
很古怪,但就该是如此。
想动我的人,怎么着也得掉层皮不可,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深仇,一只毒蛊横亘着,更是化不开的仇怨,便是有亲缘,也难善了。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我与他是同胞兄弟,他为何恨毒了我,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本以为没人能给我解答这点子疑惑,却不想到了丑时,便有人前来为我细细地解。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方止行。
如今我已记起了大半,知道他对我的诸多恩情,想对他和颜悦色些,却又想起傀九是他的得意高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连话都未曾与他讲。
方止行倒是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地坐下,从怀里掏出只热气腾腾的烧鸡来。
我一整个白日水米未进,此刻闻见这香味儿不禁咽下一口口水,却还是没动。
“怎么,怕老夫给你下毒?”
我心道你老人家猜对了,面上却分毫异色不显,只道自个儿不饿。
闻言,方止行哼了一声,“你的脾气老夫还能不知道,你一日水米不进,也不怕坏了身子。”
我仍未动,只问道:“爷爷今日来,是为了玄之,还是为了傀九?”
方止行没接我的话,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你皆知道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玄之都知道了一箩筐,不知爷爷问的是哪一桩?”我抿起唇笑,声音却带着些冷。
烛光摇曳,方止行的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之间,显得晦暗,叫我看不出他的喜恶。
我斜倚在桌边,撑着下颌瞧他,看似悠然闲适,掩在袖下的手却悄然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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