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移开眼,若无其事地笑:“原来秦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果真看走眼了吗?”秦长欢眨眨眼,慢条斯理地反问我。
他的眸子微弯,含着笑,我却觉得那眼神锐利极了,轻而易举就撕破了我的伪装,直直望进我内里。
连曲轩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哑谜,当即放下了手里的物件,走过来要看,我却已经将册子合上了。
我将册子拍在案上,抬眸瞧他,“都擦完了?”
“没有。”
“那还不快去,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连曲轩看着满院的东西,忽然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如何都不肯起身,“不擦了,你直接一剑挑了我算了。”
陆翩然坐在小案另一边,虽是瞧不见连曲轩这无赖模样,却也听得出来他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连曲轩丝毫不觉着自个儿这模样丢人,将红肿的手伸到我面前,哀哀戚戚的卖惨。
“当年你与我相依为命时,我为你洗衣裳,给你做饭,也是冻成这般,你那时便说会叫我过好日子,不用再受这种罪。”
“如今你倒是出息了,却还是磋磨我这个哥哥,真是……”
我凉凉地瞧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唇:“你洗衣裳,洗了三件,有两件被冲走了。”
“你做饭,我和师父吃了一口,便上吐下泻了半宿,师父发现你是制毒的奇才,才送你去南疆拜齐灵为师。”
我撑着下颌,笑盈盈地问:“还要忆往昔吗哥哥?”
连曲轩嘴角抽搐,一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
“我啊,最爱干净了,一瞧见这些东西落灰我就难受。”
“得了,甭忙活了。”
我扬了扬下巴,对他们说:“除了那套玉牌,其他的东西你们挑挑,有什么看上的就拿走。”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精神一振。
“真看上什么都给?”秦长欢问。
我哼笑着点点头:“挑吧。”
话音落下,他们就像钻进羊圈里的狼,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个个都眼冒着光。
正巧九阙来送甜汤,一进院,霎时疑惑挂了满脸。
他走到案边,将托盘放下,看了眼院里头的几人,又转头来瞧我,“主子,咱这儿怎么闹起土匪了?”
闻言,陆翩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阙大人真是会说话。”
我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放在陆翩然面前,也跟着笑:“他没读过几本书,说话的确糙些。”
“如此说话也是有趣。”陆翩然摸索着抓上汤匙,搅弄着甜汤笑道。
我淡应了声,抿过一口桂花圆子,对陆翩然道:“等会儿便叫连曲轩给你把脉,你这眼睛放在别处可能是要紧的毛病,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你且放心。”
陆翩然点了点头,“多谢尊主,也多谢连公子了。”
“不必,安生住着就成。”
我们说话的功夫,那仨土匪也挑得了东西。
连曲轩要了块金镶玉的摆件,秦长欢拿了方乌涂涂的砚台。
一个喜金银,一个好诗书,彼此拿的对方喜欢的东西。
而林祺东拿的是块裹着石皮的翡翠,说是要拿这个给陆翩然打套首饰。
我自是无有不依,立刻便叫九阙将东西拿下去给幻胥宫中的石匠。
我实在疲乏,也没什么心思再与他们扯皮,便找了人领他们去饭堂用膳,自个儿回了寝殿睡觉。
那马车摇摇晃晃的,眯那么几个时辰,好悬没将我浑身骨头都颠酥了,半点都比不上我踏实的床榻。
我有洁癖,只是今儿太累了,便歇了沐浴更衣的念头,直接和衣睡在了榻上。
也许是心结已解,或是因为殿中的安神香实在清雅雅致,我没再做什么怪梦,只余一场好眠。
待我睡够了一觉,天已然黑了。
寝殿中也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便是大开的窗露出的一轮满月。
又是十六了。
浅略算算日子,从我搭救林清艳至今,已是半月有余了,武林盟会上我还陪她唱了一出苦肉计,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魏青有梁家对付,他背后的靠山自有苍望鹫去帮我应付。
云峰被我插了一步暗棋,只等搅出大乱来。
待斗倒了魏青,便是料理了梁家,用梁家做我敲开裴家大门的敲门砖。
之后便是白家和萧家。
一环紧扣一环,一个都别想逃了。
哦,还有两桩事忘了。
一是要跟苍望鹫一九分成的后沙藏金,二便是温喻之。
前者好说,给他多少全看我的心情。
后者就……
初时,才窥探到真相一角的时候,我的确存过要置温喻之于死地的心思,只是如今也变了主意。
做还是要做。
他活得顺风顺水,难平我心中之恨。
可那之后呢?
等他成了落水狗,我是该打断他的脊梁,叫他再无翻身之日,还是该重新接他入怀?
不愿恨,也不甘就这般去爱。
爱与恨横亘在中间,叫我为难。
秦长欢说要我遵从内心,可若是连我的心都在迷惘,我又该如何?
“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呢喃出声,声音之嘶哑,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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