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靠在耿九尘怀中,看着融为一色的海天之景,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梦中,他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看到在耿九尘死去后濒临崩溃的自己,哪怕拥有了九哥的力量和武功,依然满怀冰雪,孤寂无望。直到发现只要自己还记着他,不放弃最后那一线希望,就有机会重头来过,便一次次在重生中轮回,反反复复,却无法挽回他的死,一颗心被凌迟无数遍后,几乎彻底绝望。
最终他选择放弃,在那一世,他在九哥死后就一夜白头,本想完成九哥的遗愿,给他一个完整的九州山河,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看到昔日曾记挂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不再受那乱世之苦,所以才会不顾群臣劝谏地执意奉他为帝,带着文武百官对着龙椅上的骨灰盒三叩九拜,让天下人只知是青州王耿九尘救了他们,而不知真正完成统一大业的人是他。
当帝位落定,天下安宁时,他看到漫天星光,看到那些功德之光落在了耿九尘的身上,就知道,他终于回来了。
“九哥……”楚逸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听到燕西昭怪叫了一声,“轻……轻点……十一郎这是我头发,再揪掉我就成秃子了!”
楚逸立刻拉下脸来,睁开眼,发现什么明月当空万里星海统统不见了,自己躺在将军府的房间里,手里揪着是的燕西昭那小子的头发。
“你怎么在这里?九哥呢?”
哪怕他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闭着眼时还拉着他的头发黏黏糊糊,一睁眼就忙不迭一脸嫌弃地丢开他,燕西昭也不敢有意见,老老实实地答道:“九哥去仓库那边了,说是今天要把毛纺厂的事定下来。有几个粮商听到消息想过去看看,九哥就让我在这里照看着你,等你起来告诉你一声。”
“知道了。”楚逸说得冷淡,心里仍有些不安,“九哥……什么时候走的?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一早就走了,我还没醒就被他拎过来照看你……”燕西昭看到他脸色一沉,赶紧描补,“九哥说你昨晚喝醉了?我记得你以前酒量很好啊……这次怎么一杯米酒就醉了?”
“我醉了?”
楚逸揉揉额角,现在的他,虽然因有了重生的记忆白了少年头,可这具身体依然是年少时未曾经历夜夜无眠,唯有醉酒方能入梦的日子,自然没有练出什么好酒量。依稀记得昨晚只是喝了不少冰饮,其中有没有米酒,喝了多少,都记不清了,唯有最后跟九哥一起骑鲸游海,乘风望月的画面铭刻于心。
“算了,着人帮我送些水来,我梳洗后便去找九哥。”
“那可不行,九哥让我先盯着你吃点东西。”燕西昭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是九哥给我的任务,说是决不能让你再暴饮暴食或者饥一顿饱一顿的,若是小小年纪坏了肠胃,以后可有得罪受……”他偷偷观察着楚逸的表情,对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机会十分满意。
回想前几世,谁敢在楚逸面前啰嗦这些,不怕被他折腾去养马修河才怪呢。
虽然他现在成天跑去塞北贩卖货物,也不见得比以前好多少,但能看到昔日冷冰冰几乎没有一点儿“人气”的十一郎会装傻扮痴,会撒赖撒娇,会笑会怒,简直在大开眼界之余,让人舍不得离开,生怕错过了更精彩的戏份。
果然,他这么一说,楚逸并未反对,真的乖乖吃了早饭,沐浴更衣之后,还去看望一下了跟着慈幼院几个孩子一起读书的林小七和张家兄弟,到日近午时,方才离开了将军府。
耿九尘说的毛纺厂,就是专门处理燕西昭带回来的那些皮毛的工坊。
从天还没亮开始,昨日那些被召集来的妇人和工匠就早早等在那儿,焦急地等着派工,生怕来得晚了会少了自己的一份。尤其是那些会做纺车和织机的工匠,几乎是一宿都没睡,赶制出纺车和织机来,拿到这里还不忘边等边打磨着上面的毛刺,做着最后一道工序的冲刺。
一看到耿九尘时,他们都激动得差点“扑”上去,还好耿九尘见机得快,几个箭步从旁边的围墙跳上去,干脆站在了仓库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让众人先安静下来,按照男女和工种分别排队等级,领取号牌,以后就要按照这号牌来领取物料和登记完工量,最后兑换成工钱和粮食补贴。
他从青州带了几个熟练的工人过来,负责安排这些工人的分工登记,这些皮毛的加工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要有合适的原料和工艺,其实加工起来并不比棉麻蚕丝难度高多少。
毕竟羊毛只需要经过洗净,去油,烘干,针梳,加捻便可以纺织成毛线,比棉麻加工多不了多少,比蚕丝处理相对更容易得多。而成品的保暖性和舒适度则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其余的羊皮马皮甚至狼皮的鞣制,那些皮匠比他更擅长,他只是提供了一点盐场在制盐过程中过滤后留下酸碱溶液,作为复合鞣制剂,远胜于他们以前的草木灰鞣制法,出来的皮料会更加柔韧光泽,做出的皮靴和皮甲也更加贴身柔软透气,而不是原来那般硬邦邦得能将人的皮肉磨出老茧来。
耿九尘从建盐田的时候就开始收集这些溶液,提炼后封存在瓷罐中,起初大家还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他让燕西昭从北地贩回皮毛,开办了这家毛纺厂之后,才知道他原来早就打上了塞北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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