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
顾烟刚兴冲冲地把菜端上桌,就听见男人说了这么一句。
她身体微微僵硬,但并没抬头,想要转身走去厨房时,餐桌边坐着的江时羿声音提高了一点:“顾烟。”
顾烟顿下步子,回头看他。
男人英挺的眉眼之间隐隐透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你坐下,我们谈谈。”
顾烟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无意识在围裙上轻轻蹭了下,这才走过去,在餐桌这边坐下,和他面对面,问:“什么事啊?”
江时羿问:“右耳还是一点都听不见?”
顾烟“嗯”了一声。
她这右耳是老毛病,治了十多年,国内外都已经跑遍,找过各种专家,但现在看来,成效不大。
这导致江时羿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会刻意提高音量:“明天我陪你去复查一下。”
“噢,”她没反对,“那你明天不上班吗?”
“明天要去机场接个人,”江时羿一边说话,一边习惯性地抬起手松领带,又将话题扯回正轨:“我们离婚吧。”
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顾烟的手在桌下,将围裙抓得有点皱,她心口一抽一抽地难受,脸上却还是笑着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江时羿拧眉瞥她一眼,“当初结婚本来就是为了安慰奶奶,离婚只是时间问题,难道你想这样过一辈子?”
顾烟想说,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问题,然而她知道不能说。
江时羿心里那个位置有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她一样可悲,他娶不到自己想娶的人,然而去年被确诊胃癌的江奶奶唯一心愿就是看他成家,去年的这会儿,江时羿还在相亲。
她就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送上门了。
江奶奶很喜欢她,而江时羿只是需要一个妻子,婚礼那天晚上,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用自己的婚姻做代价来帮他。
当时,顾烟笑着说:“你不知道吗?你家给了我家一百万彩礼呢。”
她的笑容非常自然,完美地掩饰起她想要嫁给他的心意。
江时羿原本心里还有些疑虑,尽数被她这话打散了,顾家是挺穷的,顾烟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出去找男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到愿意出一百万彩礼的,既然她自己都将婚姻当成交易,那他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所以新婚夜他就利索地扔她在婚房,自己出去喝酒了。
一年婚姻,两人相敬如宾,分房而睡,不过顾烟表现得倒是真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会研究他的口味做饭,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并且每天哄江奶奶开心。
江时羿觉得,这一百万花的还是挺值的,他继续道:“不过奶奶那边还需要你哄着,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对她身体不好。”
江奶奶原本就时日不多,靠着化疗放疗撑下来这一年,医生说乐观估计最多也就还有半年时间,既然老人喜欢顾烟,江时羿不介意暂时隐瞒。
顾烟默了几秒才开口:“医生说奶奶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不等奶奶……”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手指在餐桌桌面轻轻叩了一下,“许鸢明天回来。”
顾烟怔住,她感到心口迅速下沉。
原来是许鸢回来了,原来他明天要去接的人,是许鸢——他那个前女友。
她嘴角僵硬地弯起来,“那可要恭喜你了。”
当年许鸢坚持出国深造,江时羿一路追到机场,拉着许鸢的手挽留,结果对方毫不留恋地扭头离开,这事儿她还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
江时羿是大少爷性子,可想而知被打击得有多严重,她见过他独自喝闷酒的消沉模样,当时她还天真地想,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让他难过,她会永远守在他身边。
现在看来,她实在想得有点多,她守了他一年,似乎也没能让他那颗心稍微对她敞开一点点。
“以后的事还说不上,”江时羿又开口,嗓音低沉:“不过她希望我和你离婚,我觉得既然是早晚的事,不如就顺着她心意早点办了。”
顾烟垂着眼,视线落在餐桌上的汤碗里。
江时羿口味淡,爱喝冬瓜排骨汤,这是她专门去找厨师学的,她一直配合他的口味做菜,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许鸢要他离婚,他就答应,那他有没有想过她呢?
这一年的陪伴,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敛了视线,艰涩道:“我知道了。”
看她情绪变得低落,江时羿语气倒是缓和了一点,“你不要担心以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也会继续找人治疗你耳朵的问题,如果我认识合适你的男人,会介绍给你……”
他话没说完,顾烟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动作太大,险些碰到桌子,他微愣,而她已经转身快步走向厨房,一边说:“我先去看看饭。”
她冲进厨房里,眼眶已然红了,靠着冰箱深深地吸气,泪水在眼眶打转。
男人的话,好像余音绕梁,可她哪里需要他好心介绍男人?
她想笑,然而眼泪却在眼眶打转。
这一晚,两人照旧是分房而睡。
第二天早上,江时羿如约带顾烟去医院复查。
路上他在车里接了通来自律师的电话,那头说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
顾烟听见他的声音:“好,协议下午送到公司何助理手里,我有事,晚点去取。”
她的手指在车窗上抠了抠,眼睛盯着车窗外。
毕竟相处一年,江时羿不是没觉察到,从说了离婚之后顾烟就异常沉默,不过他没心思哄着她,便直接无视她的情绪。
顾烟在医院做了几项检查,时间到了中午,两个人拿着检查报告去见她的主治医生。
医生扶了扶眼镜,“从片子上看,器质性的损伤已经早就恢复了,按理说不该听不见,但神经性损伤有些是我们的仪器没法检测到的,也很难恢复……”
医生话没说完,江时羿就对顾烟说:“你去门口等一下。”
顾烟顺从地起身去了诊室门外。
她盯着对面墙面,慢慢抬起手,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左耳,然后清晰地听到诊室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江时羿:“她的右耳真的就再没办法治疗了吗?”
“也不是,”医生说:“你们可以再去国外找针对听觉神经这块比较权威专业的医院……”
顾烟的手慢慢放下来。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的右耳听觉能恢复的人,就是江时羿。
因为,她这右耳,还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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