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知诸侯者谋
北地战争结束三个月后,周显王姬显上表秦王嬴政,到了周王室祭祖的时节,姬显请求回到洛阳祭奠王室先祖。
少年天子站在诸侯的大殿下,对着诸侯卑躬屈膝,顿时让少年天子感到出奇的愤怒。
嬴政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姬显:“不准!”
两个字,便让姬显醒悟过来,他已经沦为阶下囚了,倘若那个男人不死,他还好过一些,可如今都三个月了,起初还有一些海昏侯的消息,可如今却是再无半点消息了。
离宫,大秦囚禁各国质子的宫殿,这座宫殿里住过楚考列王的儿子,大楚的新王,左更白起攻下了楚国郢都,屈原投河而死,楚王被囚。昌平君芈启便是楚王的儿子,如今楚国国君的亲兄弟,可却在秦国做起了大官,看来深得秦王的赏识。
而这座宫殿也囚禁过燕王喜的太子燕丹,据说他是嬴政的发小,昔年嬴政被囚困于赵国时,燕丹也在赵国。可如今燕丹逃离秦国,而离宫也有了新的主人,姬显。
姬显被囚困于离宫之内,如同牢笼之中的鸟,只等待被宰杀。周王室似乎已经在无回天之力了。怪也只能怪祖宗守不住江山社稷。
说到底,春秋战国这五百年,是历史上的最为动乱的年代,但其实也是一个悲哀的年代。
这个时候,英雄们还未诞生在屠杀的摇篮中,九州还在动荡和战火中挣扎。
北地在蛮族七大部落的控制之下,东胡王以北地国君的身份君临荒原。而浩大的九州中原,属于古老高贵的诸侯们,七个诸侯国以铁桶的形状拱卫着帝王之都洛阳。
然而,这场下了五百年的战局,看来也要到了结束的时候。王权已经旁落,怀着野心的人竞相踏入战场,在乱世中夺取自己的一席之地。
深宫中少年天子抱着王后,看着满天飞雪,无语。
秦王早春一月,嫪毐似乎还在密谋着什么。
而就在一个月前,海昏侯成嬌下葬于王陵,于其母妃合葬于一处。大秦君候的时代落下了帷幕。新王嬴政得到了老甘林贵族的支持,很快就取得了王的权力,开始了亲政,吕不韦选择了退却,每天也不在上朝,在家中写书,名为《吕氏春秋》。
这一切,看上却,似乎都是旧时代被摧枯拉朽地毁去了,而新的时代则建立在战士的尸骨和妇孺的血泪上。
秦武帝三十五年之后,秦国的官史《秦汉书》中,是如此描述这段乱世的:
"始皇帝十年,三月,强雄吕不韦,贵功业而贱人命,设下计谋,腾龙君侯葬于王陵,始皇帝恃三尺剑,登上王权颠覆,与山东诸侯争诸天下,九州烽火再起,老弱欲偷生而终乱离,漓血荒野,枯骨相藉。"
星象殿,天启宫内,帝巳看着宣庄依旧沉默的背影,叹了口气,似乎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
老头转过头,看着十岁的长公子扶苏,头疼起来。
“大祭祀,你看见了?星空真的在变。”小扶苏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星动仪上的司南。
帝巳百般无聊的点了点头,“太阳从天心经过,进入了蝎宫,星动仪的旋转比以往快了,主星的轨迹没有变化,但是入夜的时候,我们应该会看见北辰从南山上升起。五百年来这样的天相只出现过三次,北辰之星,是战争之星,预示又有战争要开始。”
“是什么战争?”小扶苏瞪大眼睛,拉着帝巳的白胡子,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头。
帝巳翻了翻白眼,“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去?我又不是神!”
“可是……可是,可是你是我们大秦的大祭祀啊!”小扶苏委屈起来,好像帝巳不知道就是犯罪。
“呃!”帝巳瞬间无语起来,眼睛一转,转移了扶苏的注意力,“上古的时代有一种叫做椿的大树,八千年开一次花,再过八千年结一次果……”
“大祭司,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战争!”小扶苏很生气,陷入帝巳的大树对他不感兴趣。“你快看星星,看看星星说了什么,哪里要发生战争!”
帝巳被揪着胡子,呲牙咧嘴,顿时生气了:“看什么看!天下那么多星星,乱七八糟的,我看不清楚!”说完帝巳抄起腰间的白铜酒罐喝了一口,睁着惺忪的醉眼,“等我睡一觉,睡完就告诉你!”
黑羽从一旁飞落,冷哼一声:“小子,你要相信这个老头的胡言乱语,你以后可就当不成大秦的君上了。”
扶苏从大殿的地上爬起来,似乎害怕这个全身是毛的男人,转身跑了出去。在转角的背影里,甘罗正在那里等着他。
大秦升平巷内,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独自走在黑暗中,紧紧握着腰间长剑。
他的剑是一柄修狭的长剑,像是中原韩国所用的韩剑,剑刃裹着陨铁冶炼的硬钢,足以斩断拇指粗的铁筋而不损分毫。
但是现在,他知道危险在逼近。而他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大秦王朝。
海昏侯成嬌没有死,黄金骑士堂居然也没有全部覆灭!
四周是一条小街。夜色深沉,杀手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四周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
天穹是朗月晴空,星月光辉倾泻下来,一地水银般的亮。突然,杀手的身体僵硬,目光透着恐惧,一步一步小心的向前挪动。
他感觉到背后有冰冷的东西刺着他的脊椎骨,可是他不能加快速度,不能转向,更不能回头。他只能看着前方,一株巨大的樟树的枝干横过整个小街,像是森严的大门,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地上投射浓重的阴影。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说。
他强行压下各种骚动的念头,像是怕心底这些悄声的话被人听见。
他看着自己的脚踏进了樟树投下的阴影中,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你是黑冰台的杀手。”
黑冰台?男人点了点头,压在身上的重负忽然解脱了。他终于能够转身,看见背后的景物,和一个站在矮墙阴影中的人。
是他在问话。
“是你,你们终于还是回来了!”杀手脱口而出。
“怎么,难道你们很惊讶?你们早该想到这样一天吧?”站在阴影中的人声音低沉,却不苍老,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难道腾龙也杀不拿武器的人么?”
“对于你们,我们战死北地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跟我说这句话?”
“如果赵高大人知道,你们会死无全尸的!”
“狂妄!”阴影中人,喉咙中挤出来一声暴喝,他猛地按住了自己的佩剑。
杀手没有动,但他的身体忽然凝固了,好像变成了石头。
两人默默地相对,空气中只有一个叮叮当当的声音,细碎伶仃。那个声音来自杀手的佩剑,他猛地拔出了剑。
“喝呀!”杀手吐气发声,想要强行镇住自己的手和心,“杀了我,那么我杀了你!”
对方依然没有动,沉默地站在黑暗里,杀手竭力瞪大眼睛,可是看不清对手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起了细风,头顶的樟树上一叶飘落。
阴影中的腾龙终于动了,他走出阴影,逼近了杀手。他的步伐并不快,不带什么压力,平平淡淡的如同散步。杀手竭力想看清他容貌的一丝半点,可是对方略低着头,也不看他,于是长而散乱的头发把一切都遮了起来。
那头发在月光下亮白如黑刃!
风在街道里疯狂地跳动,声音越来越紧,像是杀手的心跳。
随后风势大了起来,漫天樟叶翻滚着下坠,对方的步伐仍旧不紧不慢。当一片叶子从杀手眼前斜斜滑过的瞬间,他听见了金属破风的声音。那声音锐利得像是足以贯穿脑颅。
树叶落地,杀手看见眼前有金属光芒极快地一闪。
他觉得双眼木木地痛了一下,然后眼前完全黑了下去,整个身体后仰,沉重地倒地。
他知道自己死了,他死的时候那个少年距离他至少还有三丈,那件武器从他的两眼中间直贯进去从后颅穿出。而他的剑还在鞘中,他没有拔剑的机会。
可临死的时候,他眼中依旧是惊恐,临死前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那是大秦海昏侯成嬌!
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寂静。
成嬌听见了清亮亮的水滴声,眼前微微亮了起来,能看见周围的景物了。他微微喘息了一下,侧头看着旁边的甘文。他的那些腾龙一样跪在远处,恭谨地按着大秦之剑的剑柄。
他们回来了,大秦的腾龙回来了!
他们之后来到一处地宫,那是一间巨大的殿堂,中央是九层高台,四周环绕着十二具濯银铸造的龙像,每条均是站立,腾空跃起,大殿穹顶上落下的水滴准确地打在水池里,发出清亮的滴答声。
声音有先有后,混杂起来像是一场微微细雨。
九层高台是以纯黑色的玄武岩垒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尖锥突起,指向穹顶。而穹顶的高度更胜高台四五倍,上面以濯银嵌成三大主星、九大辅星和漫天的几乎所有星辰。随着时间,整个穹顶以北天极为轴心,缓慢地旋转,对应着真实的星空。
成嬌走到九层高台之上的王座,沉默起来。
此时黑冰台的聚集地,赵高接到通知的时候,心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看着被陌生人送来的木匣,眼中不可思议,他颤抖的手按着木匣,打开木匣,只见木匣中是一个瞪大眼睛的头颅。
头颅的双眼之间有一道创痕,直贯入脑,和脑后的创痕相通。
“真是超绝的剑术,到底是谁能毫无生息的杀了黑冰台的顶级杀手?”赵高的声音高寒冷漠,“你们都看见了么?”
“都看见了,只是依旧看不清他的相貌。”其他杀手齐声回答。
“阴阳家据说有一种秘术可以复读新死头颅的记忆,带着这颗头颅,去找阴阳家的东君。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赵高冷冷的看着杀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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